李商隐《天涯》

李商隐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这首诗从内容看当作于李商隐晚年供职梓州(今四川三台县)幕府时。春天是美好的，如果在帝京长安该有多少赏心乐事。可是值此良辰，却偏偏羁旅天涯，依人作幕。“天涯日又斜”，身羁天涯已经令人不堪，在天涯却又逢上日斜之时，残阳晚照，又是何等黯淡凄伤。其时倦飞了一天的黄莺，叫声该是多么酸苦。莺啊，您的悲啼如尚有泪水的话，请为羁旅天涯的人沾湿树上的最高花。诗的前两句春日而天涯，天涯而日斜，回环递进地咏叹，黯神神伤。几经转折，感慨已深。后两句怀着伤春之心观物，“认真‘啼’字，双关出泪湿”(钱钟书《谈艺录》)，更是深情奇想。最高花通常最早开放，最为芳美和引人注目。但最高花又总是最容易招惹妒嫉和摧残，风刀霜剑往往首先对着它逞威。是那样芳美，却又有着那样不幸的命运，如今它在天涯寂寞地自开自落，岂能不为之一哭?“最高花”亦花亦人，正是有着才而早秀并屡遭打击的诗人的影子。而洒泪湿花之所以要倩黄莺，又似暗示伤春之人泪水早已流干，有着“欠泪的，泪已尽”(《红楼梦》)那样一层伤痛。表面上看，诗人所写的是伤春的老主题，但他有着彼时彼地的深切感受，使得伤春残日暮与伤自身老大沉沦，融为一体，而这种伤感中又带着时代黯淡没落的投影，表现出诗人对于个人乃至时代前景的失望，因而作单纯伤春看，便嫌过浅。

用意奇曲深至，词语极其美艳，但又天然浑成。作者入川后有不少小诗都达到了这一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