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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文学背向文坛

         在文学创作领域里,我仅仅是一个刚学步的小学生。有一位老前辈苦口婆心地劝诫我说: “假如你真正想将来有点成就,最好是 ‘面向文学,背向文坛’ 。”
        所谓 “面向文学”,就是要下苦功夫,甘于寂寞,勤学苦练,多读书,多研讨生活的各个方面,锲而不舍。一个题材想通想透了才好动笔写,写出来了还要反复推敲,多向有识之士请教,无论多么尖刻的批评都要耐心听下去,不要急于发表,更不必汲汲于成名成家。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的:“小果子还没有成熟,千万不应急于剥皮。”一定要写到自己比较满意了,多数读者也比较满意了,才好拿出来寄给报刊编辑部。杜甫诗云: “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澹经营中。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这确是懂得艺术创作甘苦的经验之谈。不经过惨澹经营,费尽移山心力,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恐怕是很难产生出来的,更不用说是精品、珍品和传世的佳作了。
        大多数真正的艺术作品是美丽而圣洁的,可惜文坛却往往是一个污浊的“名利场”。所谓“背向文坛”,就是对于文坛上一切鸡虫得失之争,睚眦毁誉之怨,排名次孰先孰后,评选中得票多少,谁当主席、副主席,谁当顾问、理事,一概都可以置之度外。对别人的评论固然应该虚心听取,但听到了赞歌不必沾沾自喜,听到了非议也不必灰心丧气。至于一些不负责任的闲言碎语,蜚短流长,最容易破坏创作情绪,更不要放在心上。唐宋八大家,并不是当时就评定出来的,还有待于后世的公论。何况八大家中,高下长短也各有不同,在唐代的大诗人中,杜甫和李白,元稹和白居易,也很难断定谁是冠军,谁是亚军。对文艺作品的评价,毕竟不可能象田径比赛那样用电子计算机测定出来,毫厘不差。况且分出冠军、亚军来也并没有多大意思,“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数百年也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在作家和艺术家中间,能够“领风骚数百年”的屈指可数,恐怕还是昙花一现的居多。
        “面向文学,背向文坛”,这八个字说得很好,真是至理名言。希望有志于文学事业之士,奉之为座右铭,屏除一切争名夺利的私心杂念,则庶几身心获益靡涯,文采增华有望了。


        1988年5月
        (1988年6月3日《羊城晚报》)


         赏析 这篇杂文是作者面对文坛时弊有感而发的。作者是文坛宿将,早在30年前就怀着革命者的赤诚之心和文学家的艺术良心,针砭过文坛时弊。在那些文章中,有慷慨激昂的议论,有旗帜鲜明的褒贬,有旁征博引的说理,有直抒胸意的真情实感,给人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这篇文章似乎不象过去那样慷慨激昂,锋芒毕露,而是象一位阅历很深,经验丰富的长者对文学青年“苦口婆心地劝诫”,写得柔中有刚,弦外有音,语秀情深,显得更加老成了。
        如何“面向文学”,这本来是个大题目,而通晓艺术规律的作者,以切身的经验,寥寥数语就把问题说得清清楚楚,引用杜甫诗中佳句,犹如画龙点睛,真可谓言简意赅,寓意深远。对“背向文坛”的论述,也没多费笔墨,在指出“真正的艺术作品是美丽而圣洁的,可惜文坛却往往是一个污浊的 ‘名利场’”之后,真诚地劝诫初步文坛的青年,不要受文坛污浊空气的污染,应把影响创作情绪的一切干挠“置之度外”。在作者看来,没有崇高的人格和纯洁的心灵,就没有真正的艺术,而真正的艺术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是埋没不了的,即使一时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后人也会自有公论,争名次之类实在“没有多大意思”。“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何况如今的文坛“各领风骚三五天”的居多呢?文章最后希望有志文学事业之士,把“面向文学,背向文坛”奉之为座右铭,真诚恳切之情跃然纸上。
        这篇杂文结构严谨,层次分明,首尾相呼;引证信手拈来,生动贴切,言近旨远; 语言质朴、凝炼,明白如话,貌似平易,而实隽永,读起来让人感到亲切、生动、自然、流畅。王安石说得好: “看似寻常最奇倔,成如容易却艰辛”,艺术修养不够,艺术经验不足的作者,是难以达到这种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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