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诗《梦天》

李贺诗《梦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这首诗以梦为名，抒写作者想象遨游月宫天界和从天上俯瞰人寰所见的景象所生的感想。清人方扶南批注本诗时写道：“此变郭景纯游仙之格，并变其题，其为游仙则同。”认为《梦天》也是游仙诗，这个看法是有道理的。

全诗八句，分作两部分，前四句写游月宫见到的景色，后四句写从天上观望人间时的所见所感。首句“老兔寒蟾泣天色”，写月魄初升，光影暗淡，天色凄清，仿佛月亮在哭泣。次句“云楼半开壁斜白”，写云中楼阁半开，月光斜照，呈现一片银色。第三句“玉轮轧露湿团光”，写圆月当空，深夜的露水沾湿了游客的车轮。团光指代圆月。第四句“鸾珮相逢桂香陌”，写作者在月宫里的丹桂道上遇到乘鸾佩玉的仙女。第五、第六句“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是说作者在月宫往下望去，只见海上的三座神山(蓬莱、方丈、瀛州)下面，有时变成陆地，有时又变为海洋，千余年来几经变换，从天上神仙的眼光看来，不过像跑马一般快速。这两句其实就是“沧海桑田”，“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意思。这里不用“桑田沧海”，而用“黄尘清水”代替，正是李贺诗歌修辞避熟求生的特点。末二句“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说从天上下望神州大陆，只见九州不过是九点烟尘，环绕九州的大海，不过是区区杯水罢了。

这首诗最大的特点在后面四句。第五第六句所写的，是作者置身天外，不自觉地从宇宙宏观角度看时间的相对变化，千年不过一瞬。末二句所写的，则是作者不自觉地从宇宙宏观角度看空间的相对变化，万里神州九点烟，汪洋大海一杯水，充分表现了作者构思奇特，想像大胆，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和深邃的哲理，发前人所未发，使人有石破天惊之感。虽然，杜甫写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望岳》)，李白写过“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古风第十九首·西上莲花山》)，白居易写过“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长恨歌》);张若虚咏叹过“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春江花月夜》)。但是，他们对时间和空间的思考、立足点都只是停留在人间这个层面上。李贺却跳出尘寰，置身天外，想像得开阔、深刻而彻底。在这一点上，就不能不让李贺高出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