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室沈安人传(叶绍袁)
亡室沈安人传(叶绍袁)原文及译文
原文
沈氏名宜修,字宛君,宪副沈公长女。八岁丧母,即能秉壶政,以礼肃下,闺门穆然,从父少参公甚异之。公与先大夫同籍,雅深契厚,语先大夫曰:“家季玉(宪副沈公字)有女,母亡而条条媞媞如也,长必贤,是有贵征,曷以字若子?”先大夫喜甚,即为余缔缨褵之盟焉。 十六岁,归於余。余少时不甚居家中,即居家中,亦不敢一私入君帏。非太宜人命,寒篝夜雨,竹窗纸帐,萧萧掩书室卧耳。盖太宜人止余一子,且又早孤,然爱深训挚,以慈闱兼父道焉。即通籍后,余夫妇夔夔斋栗,三十年一日也。君因太宜人不欲作诗,遂弃诗,清昼虚寂,兀兀为余录帖括耳。时家季若与余比卢而居,同席而学。余文,妇书之;季若文,亦其妇书之,兄弟相对语此,亦贫士一乐。今我两人俱幸成进士,徼半通之纶①,荣施及妇,而两妇俱于一岁中相继沦韵,天欤?何哉? 有友人计营一椽,私筹于余。余曰: “我母严,我弗敢言,当谋诸妇耳。”试与之言,君曰:“贫友以告急而不能周,愧也。”即脱簪珥鬻数十金予之。余曰:“去此,君箱箧俱空,宁无怨色?”君曰:“恒少君②鹿车布裳,固自可,君何弗及鲍宣?”余喜谢曰:“异日当以翟冠翠翘,霞裾珠帔报若德耳。”君笑曰:“我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且既委身于君,又云何报?” 君待人慈恕,持己平易,下御婢仆,必为霁容善语,即有纰缪,悉洞原其情之所在,故无撄和之怒,亦无非理之谴。岁荒于潦,佃者相告,余于常额外倍加减去,君更命主计者,改置小量收之。君仁心卓鉴,诸如此类。 往时余所从贷之家,以贷久不偿,恐又复言贷,尽塞耳避走,故自赋归来,仅仅徵藉数亩之人,君或典钗篦佐之,入既甚罕,典更几何?日日益罄,则挑灯夜坐,共诵鲍明远《愁苦行》,笑以为乐。君语我曰:“慎勿忧贫,世间福已享尽,暂将贫字与造化籍手作缺陷耳。”然哉然哉,浸寻三载,家祸频仍,君亦随以身殉之。嗟乎!安得宛君而更与我语贫也。岂不悲哉!高考资源 网 自两女亡后,拾草问花,皆滋涕泪,兴亦尽减矣。甲戌春病起,犹为尼德安书《西方庵碑文》,遒逸端整,其耽情翰墨如此。拟乙亥秋,书《楞严经》,资太宜人冥福,适遂遘疾,疾竟不起也。九月四日,犹与余对谈,但稍气弱耳。至子夜,息如睡者。须臾,侧卧而逝,不作儿女子片言也。伤哉! 叶子云:荀奉倩云:“妇人才德皆不必论,故当以色为主。”余之伤宛君,非以色也。然秀外惠中,盖亦雅人深致矣。(有删节) 【注】①半通:即“半印”,下级官吏所用印符;纶:指头巾。 ②恒少君:前汉鲍宣妻恒少君,装送资贿甚盛,宣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少君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
翻译
沈氏名宜修,字宛君,是宪副沈公的大女儿。沈宜修八岁时死了母亲,就能料理家庭内务,用礼法来整肃下人,内闱秩序井然,她的堂父少参公对她的才能很惊奇。沈公与先父都是同一籍贯的老乡,平素交情深厚,沈公对先父说:“我有个女儿,她母亲早亡,但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大了一定很贤淑,这个已经有征兆。何不来许嫁给您的儿子?”先父大喜过望,就为我缔结了婚约。 十六岁的时候,沈氏嫁给了我。我年轻时不常住在家中,就算住在家中,也不敢一人私自入沈氏的卧房。除非有母亲的命令,就算(冬天)夜雨天灭了篝火,夏天以竹为窗用纸糊做蚊帐,冷冷清清地掩上书房门就睡了。
原文
沈氏名宜修,字宛君,宪副沈公长女。八岁丧母,即能秉壶政,以礼肃下,闺门穆然,从父少参公甚异之。公与先大夫同籍,雅深契厚,语先大夫曰:“家季玉(宪副沈公字)有女,母亡而条条媞媞如也,长必贤,是有贵征,曷以字若子?”先大夫喜甚,即为余缔缨褵之盟焉。 十六岁,归於余。余少时不甚居家中,即居家中,亦不敢一私入君帏。非太宜人命,寒篝夜雨,竹窗纸帐,萧萧掩书室卧耳。盖太宜人止余一子,且又早孤,然爱深训挚,以慈闱兼父道焉。即通籍后,余夫妇夔夔斋栗,三十年一日也。君因太宜人不欲作诗,遂弃诗,清昼虚寂,兀兀为余录帖括耳。时家季若与余比卢而居,同席而学。余文,妇书之;季若文,亦其妇书之,兄弟相对语此,亦贫士一乐。今我两人俱幸成进士,徼半通之纶①,荣施及妇,而两妇俱于一岁中相继沦韵,天欤?何哉? 有友人计营一椽,私筹于余。余曰: “我母严,我弗敢言,当谋诸妇耳。”试与之言,君曰:“贫友以告急而不能周,愧也。”即脱簪珥鬻数十金予之。余曰:“去此,君箱箧俱空,宁无怨色?”君曰:“恒少君②鹿车布裳,固自可,君何弗及鲍宣?”余喜谢曰:“异日当以翟冠翠翘,霞裾珠帔报若德耳。”君笑曰:“我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且既委身于君,又云何报?” 君待人慈恕,持己平易,下御婢仆,必为霁容善语,即有纰缪,悉洞原其情之所在,故无撄和之怒,亦无非理之谴。岁荒于潦,佃者相告,余于常额外倍加减去,君更命主计者,改置小量收之。君仁心卓鉴,诸如此类。 往时余所从贷之家,以贷久不偿,恐又复言贷,尽塞耳避走,故自赋归来,仅仅徵藉数亩之人,君或典钗篦佐之,入既甚罕,典更几何?日日益罄,则挑灯夜坐,共诵鲍明远《愁苦行》,笑以为乐。君语我曰:“慎勿忧贫,世间福已享尽,暂将贫字与造化籍手作缺陷耳。”然哉然哉,浸寻三载,家祸频仍,君亦随以身殉之。嗟乎!安得宛君而更与我语贫也。岂不悲哉!高考资源 网 自两女亡后,拾草问花,皆滋涕泪,兴亦尽减矣。甲戌春病起,犹为尼德安书《西方庵碑文》,遒逸端整,其耽情翰墨如此。拟乙亥秋,书《楞严经》,资太宜人冥福,适遂遘疾,疾竟不起也。九月四日,犹与余对谈,但稍气弱耳。至子夜,息如睡者。须臾,侧卧而逝,不作儿女子片言也。伤哉! 叶子云:荀奉倩云:“妇人才德皆不必论,故当以色为主。”余之伤宛君,非以色也。然秀外惠中,盖亦雅人深致矣。(有删节) 【注】①半通:即“半印”,下级官吏所用印符;纶:指头巾。 ②恒少君:前汉鲍宣妻恒少君,装送资贿甚盛,宣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少君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
翻译
沈氏名宜修,字宛君,是宪副沈公的大女儿。沈宜修八岁时死了母亲,就能料理家庭内务,用礼法来整肃下人,内闱秩序井然,她的堂父少参公对她的才能很惊奇。沈公与先父都是同一籍贯的老乡,平素交情深厚,沈公对先父说:“我有个女儿,她母亲早亡,但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大了一定很贤淑,这个已经有征兆。何不来许嫁给您的儿子?”先父大喜过望,就为我缔结了婚约。 十六岁的时候,沈氏嫁给了我。我年轻时不常住在家中,就算住在家中,也不敢一人私自入沈氏的卧房。除非有母亲的命令,就算(冬天)夜雨天灭了篝火,夏天以竹为窗用纸糊做蚊帐,冷冷清清地掩上书房门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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