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籍《酬朱庆余》

张籍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此诗本事，《全唐诗话》略有记述。唐代应进士科举的士子每每有行卷于社会名流的风气，以希求荐举于主考。诗人张籍时任水部郎中，乐于提拔后进。朱庆余平日向他行卷，张籍“置之怀袖而推赞之。”临考时朱又不放心，献上了《近试上张水部》(又题《闺意》)：“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显然是怕得不到主考赏识，便以新妇自比，以新郎比张，以公婆比主考，来征求意见的。张籍此诗便是巧妙而明确的答复。

首二句推出一美女形象。这自然是针对朱诗的“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而言的。朱庆余是越州人，越州多出美女，镜湖又是当地名胜，这样写来既有自然的缘分，又有强烈的暗示性。这位姑娘刚刚梳洗打扮过后，便飘然出现于镜湖中心，亭亭玉立，超尘脱俗。她自知美艳过人，却又不敢自信，或更确切地说因爱好心情过分而仍忖度不已，这就更见沉静娇美了。首句重写外貌，以静影澄碧的镜湖相衬，似为中景;次句便迅速推向姑娘沉吟的特写镜头，意在点示其毫无浮躁的内在之美。

美丽的姑娘泛舟湖上，面对蓝天、湖水和白云，一边采菱，一边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唱的什么，如何唱的，音色声情怎样?诗人都没有提及，而是侧面着笔，举重若轻地写出她的歌唱所引起的心理效应：“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齐纨，齐地所产的细绢。敌，抵，值也。唐时歌女演奏完毕，宾客以绫绢之类相酬赠，谓之缠头彩。白居易《瑟琶行》“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便是当时风气的写照。可是一听这位越女的歌唱，人们顿觉献上平素最珍贵的齐地绫绢也太轻淡了，她那一曲天然明丽的菱歌是足以抵值千金万金的。这里以美的效果来表现美本身。姑娘的美和魅力便被推举到了极致，任何美好的联想和想象都不会显得过分。

倘若仅写越女，此诗已是很圆满很出色的了，艺术上也有非凡的表现。然而这里还暗含又一内容，即针对全用比体的朱诗，将朱比作一个貌美才高的采菱姑娘，言其必受赞赏。全诗酬答问询而不着痕迹，比拟夸张而毫不牵强，以绮丽婉约之词，寓怜才奖掖之意，这一切却只须意会而无须言传，真真有一片空灵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