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梦中作》

欧阳修

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

这首七绝的意脉集中在诗题《梦中作》的“梦”字上。诗的意象体现了梦的意象迷离恍惚的特征。

明代杨慎的《升庵诗话》说：“绝句者，一句一绝。起于《四时咏》：‘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是也。”老杜《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是其典范。欧阳修的这首诗也是如此，一句一绝，一句一个梦境，组合起来，又是一个完美的整体，编织起一片凄凉的梦。

第一个梦：“夜凉吹笛千山月”，时在凉夜，处于千山之中，又加淡月当空，三个复叠的意象，形成凄凉而又空旷的情景。这时，玉笛横吹，悠悠袅袅，则心境倍为凄婉。

第二个梦：“路暗迷人百种花”，千紫万红，春光明媚，何等迷人;但是，探寻繁花的路径却是一片晦暗。花明和路暗交织在一起，意象朦胧，正合梦之特征。

第三个梦：“棋罢不知人换世”，“棋罢”典出梁代任昉《述异记》，王质入山采樵，持斧观二童子下棋。一局棋完，王质斧柄已朽烂。“人换世”就是换了人间。欧阳修自号“六一居士”，“六一”之一即一盘棋。此句暗合这一点，表现了诗人的出世之意。

第四个梦：“酒阑无奈客思家”，酒亦暗合“六一”之一壶酒，欧阳修亦有“醉翁”自称。“阑”是“尽”的意思。酒可以使人迷糊、忘却，但是酒尽之后却更为思念家了，表现了诗人无法摆脱的心灵困扰和痛苦。

四个梦虽独立成体，却有一条贯串着的意绪。诗人时在颍州，心情抑郁，他借梦来表达自己纷乱复杂的意绪，心境是凄凉的，虽迷恋于姹紫嫣红开遍的百种花，却路暗难测;虽想超越世间，却又难以忘情。他的心态是矛盾的，其矛盾心态恰与梦境的纷乱相契合，诚如陈衍《宋诗精华录》所言：“此诗当真是梦中作，如有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