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洽《岭梅》

张道洽

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

应酬都不暇，一岭是梅花。

张道洽自称“癖爱梅花不可医”，生平曾作咏梅诗三百余首。他的诗大多以咏物的体制，刻画摹状梅花的“疏影”、“孤芳”、“骨清”和“恬淡”，赞美其傲霜斗雪、冰清玉洁的风姿和品格。这首诗却是以直抒胸臆的即兴方式，倾吐了诗人自己对梅的不可遏抑的欣喜之情。

本诗的缘起，大约得之于诗人与梅偶然的邂逅。诗人爱梅心切，平日里哪怕是“雪里孤花”，或是“竹梢深处数枝开”，都足以一见倾心、留连忘返，更何况现在面对的，竟是满山遍野竞放的梅花，宛如置身于一片梅的海洋之中。这意外的发现，怎不动人心魄，教人欣喜若狂!于是诗的头二句便仿佛冲口而出。“到处”、“随时”这不啻口出的用语，活脱地表现了诗人的欢快得意之情。所谓“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梅的盛开使萧瑟荒寒的冬日洋溢着春的气息，大自然的惠予把诗情画意撒向人间。“诗境”和“物华”的连举，早已使目之所见和心之所感融为氤氲一体，难分彼此了!这两句意犹未足，于是又有了第三句。《世说新语·言语篇》：“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即为本句之所出，意谓风景殊佳，美不胜收。不过原话是由物及人，这里却是由人及物，最后点出“岭梅”收题。这首诗缘物生意，物为因，意为果，物是主，意是宾，这里却将结果置于原因之前，重在讲意而对主角反倒一掠而过。这种喧宾夺主、反客为主的写法在艺术里算不得僭越。因为诗的生命原在人的感兴，一切物事不过凭借着这点因缘才得以进入诗中。离开了“意”，描头画足、贴皮粘骨只能是死相;“意”若充沛，空际着笔反倒能使精神逸出。古人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指的就是这种以虚写实的功夫，由此诗亦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