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厂

         邓厂,封教之门生。初比随计,以孤寒不中第。牛蔚兄弟,僧孺之子,有气力,且富于财,谓厂曰:“吾有女弟未出门,子能婚乎?当为君展力,宁一第耶?时厂已婿李氏矣,其父常为福建从事,官至评事,有女二人皆善书,厂之所行卷,多二女笔迹。厂顾己寒贱,必能致腾踔,私利其言,许之。未既登第,就牛氏亲。不日,厂挈牛氏而归。将及家,厂绐牛氏曰:“吾久不到家,请先往俟卿,可乎?”牛氏许之。洎到家,不敢泄其事。明日,牛氏奴驱其辎橐直入,即出牛氏居常所玩好幕帐杂物,列于庭庑间。李氏惊曰:“此何为者?”奴曰:“夫人将到,令某陈之。”李氏曰:“吾即妻也,又何夫人焉?”即抚膺大哭,顿地。牛氏至,知其卖已也,请见李氏曰:“吾父为宰相,兄弟皆在郎省,纵嫌不能富贵,岂无一嫁处耶?其不幸岂唯夫人乎?今愿一与夫人同之。夫人纵憾于邓郎,宁忍不为二女计耶?”时李氏将列于官,二女共牵挽其袖而止。后厂以秘书少监分司,悭啬尤甚。黄巢入洛,避乱于河阳,节度使罗元杲请为副使。后巢寇又来,与元杲窜焉,其金帛悉藏于地中,并为群盗所得。
        《邓厂》选自《玉泉子》,作者不详。它篇幅很短,写牛、李党争时有个名叫邓厂的人,进京考进士,因出身寒微而落第。后来他遇见牛僧孺的儿子牛蔚,牛蔚告诉他:“如果你能和我妹妹结婚,我能帮助你富贵。”邓厂虽然家里已有妻子和两个女儿,但为了贪图富贵,就应允了。不久邓厂中了进士并和牛氏结了婚。婚后,他带牛氏回家,牛氏和原配李氏才知道邓厂停妻再娶,欺骗了她们,但已无可奈何。邓厂这人既贪财又吝啬,黄巢起义军来时,他狼狈逃跑,埋藏的金帛,尽为起义军所得。
        这篇小说虽然故事性不强,但从某一角度看,它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因而还是有意义的。
        一是反映了当时的门阀等级制度。唐立国以后,由于高祖出身门第不高,不得不抬出老子作为老祖宗。到了晚唐依然门第等级森严,此风不见稍减。邓厂的真才实学如何,由于小说没有交代,不得而知,但他出身低贱,“以孤寒不中第”却写得明明白白。
        二是牛、李党争中,牛僧孺这一派为了扩大势力,招兵买马,连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成了交易的牺牲品,可见斯时党争之烈。由于党争,也就给了投机钻营的屑小之徒以机会。邓厂就是这类人的代表,不惜坑蒙拐骗,为了达到飞黄腾达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三是反映了一夫多妻制的存在,妇女没有地位,即使是丞相的千金,若嫁了一个势利小人,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四是反映了科举场中弊端百出。唐代以进士科和明经科取士,一登龙门便声价倍增,但很大程度上不决定于个人的才能,而决定于是否有靠山提携。邓厂一成为牛丞相的女婿,马上就中进士便是明证。
        这篇小说的人物塑造并不生动,但仍带有典型性,邓厂是个灵魂丑恶的人,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可是这种人却官运亨通,当时社会道德的败坏,政治的腐朽也就可想而知了。
        牛蔚是权贵的代表,他对邓厂说:“当为君展力,宁一第耶?”口气中流露出骄横、狂妄,不可一世。正因为他是权贵的公子,有钱有势,做事可以为所欲为。这样的人也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
        牛氏在小说里是正面人物,她有见识而且善良。她一到邓家,见了李氏,并没有勃然大怒、恃强凌弱。她知道自己被出卖,也没有哭,反而安慰李氏说:“其不幸岂唯夫人乎?夫人纵憾于邓郎,宁忍不为二女计耶?”深深表达了与李氏同病相怜的感情。但牛氏虽有见识,其性格却是软弱的。
        这篇小说的艺术水平并不高,但有一定认识价值和批判意义。停妻再娶这题材,对后世颇有影响,如《琵琶记》、《秦香莲》、《活捉王魁》都与此同源。当然,由于时代的发展,上述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则远非《邓厂》所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