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调笑

        

王建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此调亦即《调笑令》(又称《转应曲》)。黄昇云:“王仲初(王建字仲初)以宫词百首著名,《三台令》、《转应曲》,其余技也。”此词即属“宫词”之余。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以咏扇起兴,同时绘出一幅妍妙的宫中仕女图。“新裂齐纫素,皎洁如霜雪。裁成合欢扇,团团如明月。”(班婕妤《怨歌行》)美的团扇,是美人的衬托。人的外表美当与健康分不开,但在封建时代,士大夫的审美观念却是:西子捧心则更添妍姿。词起首写美人病来,自惭色减,以扇遮面,而纨扇与玉颜掩映,反有“因病致妍”之妙。倘如说“病态美”于今天的读者已经隔膜,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全词的旨趣并不在此。作者最多不过是借此表明一种“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感慨罢了。
        “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玉颜憔悴”上应“美人病来”,却从咏物及人的外部动态过渡到写人物的命运和内心活动,转折中词意便深入一层。从下句的“复”字可会出,“三年”前美人曾同人“商量管弦”,以歌笑管领春风,而这一切已一去不复返。可见美人的“病”非常病,乃是命运打击所致,是由承恩到失宠的结果。“玉颜憔悴三年”,其中包含多少痛苦与辛酸。“谁复商量管弦!”将一腔幽怨通过感叹句表出。谁,有谁,也即“没有谁”。冷落三年之久,其为无人顾问,言下自明,语意中状出一种黯然神伤、独自叹息的情态。
        “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点明宫怨之意。“昭阳”,汉殿名,为汉成帝赵飞燕所居,用来指得宠的所在。“昭阳路断”即“君恩”已断,不直言君王喜新厌故,而托言是春草遮断通往昭阳之路,尤婉曲有味。“弦管,弦管”的叠语用在这里,则大有“月明歌吹在昭阳”(李益《宫怨》)的意味。从昭阳殿那边隐约传来的歌吹之声,会勾起久已不复有人“商量管弦”的宫人多深的惆怅,是不言而喻的。于是“团扇”的兴义立见,它显然暗用了班婕好著名的《怨歌行》的全部诗意,即以“秋扇见弃”暗示“恩情中道绝”。则所谓“美人病来遮面”亦不仅是自惭形秽而已,其中颇含“且将团扇共徘徊”(王昌龄《长信秋词》)的感慨,见物我同情。这又是首尾转应了。
        本来“弦管”的叠语按律只为上句末二字“管弦”倒文重叠咏叹,不必具实义。此词用来却能化虚为实,使二叠语大有助于意境的深化和词意的丰富。全词之所以能曲尽“转应”之妙,与此大有关系。这样的句子,方称得上“活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