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过碛》

岑参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天宝八载(749)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奏调岑参为右威卫录事参军，作者首次出塞。这首诗应当是他过沙漠(碛，沙漠)到安西(治所在今新疆库车县)所作。

沈德潜《唐诗别裁集》说：“参诗能作奇语，尤长于边塞。”这首《过碛》，即是用奇语写沙漠奇景的杰作。

前两句用直接描写法。“黄沙碛里客行迷”，重点是一个“迷”字：客行沙漠，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明来程去路，感觉到的只是一片苍茫，一派混沌。这里，作者从正面抒写自己的主观感受落墨，一上来便强烈地扣动着读者的心弦。这样，读者在同作者的感情共鸣中去体味以下各句的描写时，印象自然更深，想象的余地自然也就更多。第二句“四望云天直下低”，在第一句已经酝酿好的情绪基础上，正面勾勒沙漠最突出的特征：云天直下低。没有到过沙漠的人，也许以为那里原野空旷，一定天高地远。其实不然。沙漠地带上下苍茫，天地混一，行人常有“过碛觉天低”(岑参《碛西头送李判官入京》)的感觉。郑振铎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说：“唐诗人咏边塞诗颇多，类皆捕风捉影”，唯“岑参是开天时代最富于异国情调的诗人”。只有他，因为有丰富的边塞生活的体验，才能用“直下低”三个奇字描写沙漠的奇特云天。

后两句用翻入法，前半篇已揭示的题旨在这里愈翻愈深刻。“为言地尽天还尽”，极言西来旅程之长。句用“为言”起头，呼应首句“客行迷”之说，作者身到安西而心存余悸的情态宛然可见。“地尽”“天尽”，想象奇特，夸张巧妙，沙漠开阔、荒远的图景被说到极致，要是一般手笔，下面的文章便不好继续作下去了。谁料岑参却推出更惊人的一句：“行到安西更向西”。语意同前句正好相反：客行到了安西，才发现天地仍然朝西方更远的地方伸延开去。末两句先把话说绝，紧跟着又把刚说过的推翻，这种方法新颖别致，出人意料，表达效果好。

在结构安排上，这首诗用“客行迷”三字作为抒情的红线：“四望云天直下低”既是“客行迷”的原因，又是被“迷”以后行客眼中的特殊景象。“地尽天还尽”既是“迷”中的错觉，又是“云天直下低”的结果。而“行到安西更向西”一句，则把“客行迷”和“云天直下低”的现象向安西更西的领域无限制地扩展开去，诗中无法写进去的内容，也由这一句暗示给了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