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执信《感事》

赵执信

蜀锦元自女手成，却教江水擅光明。

天家只识随年贡，肠断当时机杼声。

“蜀锦”，指四川生产的彩锦，在封建时代是地方上向皇帝进贡的贡品。这首诗揭出司空见惯的进贡蜀锦背后织锦女子的痛苦，与白居易的“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的讽谕诗的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首句“蜀锦元自女手成”，开门见山，由“蜀锦”引出织锦女子。不说女子而说“女手”，用意在紧扣织锦的劳动。次句“却教江水擅光明”，指漂洗蜀锦，这是织锦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环节。刘禹锡《浪淘沙》诗说：“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定晚霞。”可见蜀锦如晚霞般艳丽。所谓江水据有蜀锦的“光明”，即指蜀锦入水使江水变得色彩斑烂，耀人眼目。句中的“擅”，是“专有”、“占有”的意思。此句以“却”字转出，以“擅”字寄意，从“光明”的江水一面，映出织锦女子为人作嫁的生涯的暗淡与内心的痛苦，即唐代诗人于濆《苦辛吟》所谓“窗下抛梭女，手织身无意”之意。但从对面写来，摇曳生情，婉曲含讽，更多情味。第三句诗意转折，从织锦劳动荡开，写到帝王家(“天家”)对待蜀锦的态度：只知道让织女们每年进贡蜀锦。“只识”二字于言外见意，“只识随年贡”，当然也就丝毫不懂得织锦女子的艰难困苦了。末句即从“只识”二字中翻出：这就难怪织锦女子在劳动时闻织机声便会痛心以至肠断。全诗用第三人称，但后两句又似织锦女子的口吻。诗人对织锦女子的痛苦深有体会，故口气上虽用第三人称却酷肖织锦女子的口吻。

此诗以“蜀锦”二字开篇，所有的描写叙述都不离“蜀锦”。但诗人命意所在，不在蜀锦本身，而在织绵女子的痛苦，因之有关罗绵的笔墨都只是点到为止：一句正说着织锦女子，二句即转而说到江水，三句忽又转出“天家”，末句又突然拉回到织锦的“当时”。行文中所有的这些转折腾挪、跳荡变化，无不围绕着一个中心——写出织锦女子的痛苦。虚字的巧妙斡旋，在诗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元自”、“却(教)”、“只(识)”等字，不仅使句与句前呼后应，转折跳荡虽多仍显得一气流转，而且使全诗带上了明显的思辨色彩，表现了诗人鲜明的爱憎倾向。赵执信论诗，主张“诗中有人”;这首《感事》诗，重在寄写自己对社会不公的义愤、感慨，正是他的诗论主张的生动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