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崔兴宗写真咏》

王维

画君年少时，如今君已老。

今时新识人，知君旧时好。

随着摄影术的日益发达，人的相貌的记录和传递变得相当方便，公安部门通缉罪犯，后方妻子思念蹲猫儿洞的丈夫，有一张照片就解决问题了。而这类事情过去都只能靠写真——画像。晚唐诗人南楚材妻薛媛，觉察丈夫欲在外别依丝萝，便对镜自画肖像，并附上一首题为《写真寄外》的诗以寄意。楚材得画及诗，内心疚愧，终与妻团聚。昭君之入宫和出塞跟画像有关，这是人所共知的例证。

崔兴宗是盛唐诗人，王维的表弟，他们年轻时一起在终南山隐居过，以“画师”自命的王维当时曾给他这位内弟画过一幅肖像。岁月如流，当他们步入迟暮之年时，王维又看到自己早年的这幅作品，感慨系之，赋成此章。

“画君年少时，如今君已老”。首句咏画像，因为画的时候崔兴宗还“年少”，所以，画面上准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如今”呢?如今面前这位皤然老翁便是。次句咏画中人，只着一“老”字，使画与人形成鲜明对照。由于画家与画中人年龄相差不多，共同经历过那“年少时”，所以写真时的情景，以及与此相关的人和事，都会因这幅画被一一从记忆中唤醒，那是人生的春天，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时代。而由“年少时”踏上人生旅途，到“如今”垂垂老矣，其间又有多少甘苦的体验，真格是“欲说还休”。不胜今昔之慨。

如果说前两句是由昔说到今，由画说到人，那么后两句则相反，由“今时”说到“旧时”，由旁观者说到主人公。“今时”识君者有一部分还是了解画中人的过去的，故加“新”字加以限制，这既是表义的需要，也强调了画中人前后判若两人，以至于使“今时新识人”很难把二者统一起来，故当他们看到画像时，定会惊讶：原来崔老先生当年是这样一位美男子。“好”的本义是形容女子貌美，这里用来形容“旧时”的崔，可见他当年不是一般的漂亮。这二句是诗人的推测，合情合理，从一个新的角度加深了美人迟暮之慨，读来回肠宕气。

二十字中，“君”字三现;四句之中，“年少时”、“如今”、“今时”、“旧时”迭次出现，强化了今昔对比，一句一转愈转愈深，使人味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