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端居》

李商隐

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这是诗人滞留异乡，闲居思念妻子之作。

首句一篇之根。久别家室，盼望远书而久无踪影，欲觅归梦又久久未成。“两悠悠”，见远书、归梦之杳远难期，也传出希望两皆落空时怅然若失的意态，而别来久远、山川阻隔之意亦隐见于言外。次句写中霄独处的寂寥凄寒感受。素秋，指秋天，但它的暗示性相当丰富，使人联想起一切散发着萧瑟清寒气息的秋天的景物和氛围。对于寂处异乡的客子，这凄寒的“素秋”遥夜，不仅引动愁绪，而且是对毫无慰藉的心灵一种不堪忍受的重压。然而诗人可以用来和它对“敌”的却“只有空床”而已。杨守智评：“‘敌’字险而稳。”这里本可用一个比较平稳而浑成的“对”字。但“对”只表现“空床”与“素秋”默然相对的寂寥清冷之状，偏干客观描绘;而“敌”字兼传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忍受素秋凄寒的压力，而又不得不承受的凄怆感受，主观色彩较浓，感情也强烈得多。但它又是准确而妥帖的，与专事雕琢者有别。

三、四句笔触由室内移向室外，但不是客观描绘，而是移情入景，使客观景物带上浓厚的主观色彩。在满怀凄寂之情的诗人眼里，这“阶下青苔与红树”，似乎也在默默相对中呈现出一片无言的愁绪和清冷寥落的意态。青与红，本是鲜明的颜色，但由于诗人以我观物，遂觉“雨中”“月中”的“青苔”“红树”都呈现出一种黯淡朦胧的色调，而觉其“寥落”而含愁了。“雨中”“月中”当非一夕，二者互文错举，将眼前景与回忆中的景色交织在一起，无形中将时间内涵扩展延伸了，暗示像这样中宵不寐，怀念远人已非一夕。“青苔”“红树”，“雨中”“月中”，“寥落”“愁”等三组意象两两互文错举，后两组又句中自对，使诗句具有一种回环流动的美。如果联系首句“远书”“归梦”来体味，似乎还可以让我们联想起相互远隔的双方各在天一涯默默思念的情景。风雨之夕，月明之夜，胸怀愁绪而寥落之情难遣的，又岂止作客他乡的诗人一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