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你的心① [美国]卡明斯

我怀着你的心(我把它怀在我心里)

我同它永远不分离(我无论去哪里

你也去，心上人;我独自做的任何事

也就是你做的，亲亲)

　　　　　　　　　我不怕天意

(因为你是我天意，情人哪)我无需

这世界(因为美丽的你便是我世界，

我忠实的恋人)你就是月亮的一切

蕴含而太阳唱出的歌儿也总是你

这是个谁都不知道的深深的秘密，

(这是根中的根，是蓓蕾里的蓓蕾

是覆盖生活之树的天宇间的天宇;

这树长得比灵魂能希望的或脑里

能藏的还要高)这奇迹使星星隔离

我怀着你的心(我把它怀在我心里)

(黄杲炘　译)

注释：

① 本诗实际上是一首十四行诗，但与传统的有所不同，这不仅表现在分段的排列上，也表现在诗行的长短与押韵上。在诗行长短上，尽管本诗原作中的诗行仍多为五音步，但诗行音节数较多，大多在十二个左右。韵式上虽然用的仍是常见的莎士比亚式，但是又多为近似韵，例如in与done相押，where与fear相押，want与meant相押及bud与hide相押。

【赏析】

卡明斯是现代美国诗坛上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这是由于他在诗歌形式上的大胆实验：　如取消标点、搞文字游戏，因此他被视作最“现代”的诗人。但也有人称，他实际上只是文字形式上的现代派。他经常创作爱情、春天等较为传统的题材的诗歌，即使在形式实验的诗歌中也保持了一种抒情气质。可以想见，他玩世不恭的诗歌实验的核心精神是追求个性的自由。因此，从内容上来看，他是浪漫主义传统的继承者。这首《我怀着你的心》主题毫不隐晦，是一曲情感浓烈的爱情诗，其中，他追求形式多变的诗歌风格和标新立异的努力也清晰可辨。

此诗的形式是十四行诗的变体，诗人在段落排列和押韵方式上稍作修改，产生了新瓶装旧酒的陌生化效应。在语义结构上他采用了长诗行。括号里的诗行有两种语义形式：　一种是对前一句的延续、补充、说明，如“我不怕天意/(因为你是我天意，情人哪)我无需/这世界(因为美丽的你便是我世界，/我忠实的恋人)”，多次重复的用词虽显繁琐，却具有烘托主题的强烈效果。“因为”这一句型进一步强调了抒情主人公对爱情的执著、对理想目标的追求。另一种是同义反复，开篇和末尾一句“我怀着你的心(我把它怀在我心里)”既彼此呼应又呼应了中心。此外，诗人运用无意识分行和小写首句字母、小写“我”(i)，以及近似韵的方式对这首传统的十四行爱情诗加以改造，使诗歌形式本身更加自由流畅，更适合表达卡明斯对爱情的理解，也更能渲染主人公缠绵悱恻的爱情追求。尤其是小写的“我”(i)的运用，赋予了爱情这一传统语境中的奢侈品形而下的特性，即，小写的“我”是一种象征，既饱含了将爱情从空中楼阁拉回地面的愿望，亦有尊重普通个体的深层含义。个体的人曾一度经历了张扬——贬义——张扬的过程，而现代主义普遍推崇的是大写的个体、大写的人。卡明斯作为现代主义者能在现代主义语境下重新审视个体，强调个体的普遍平凡的特质实属难能可贵。他突出了小写的个体，他把爱情还给了普通老百姓。

这首诗抒情色彩浓重又不失简朴之风，情感自然流畅而又秩序井然，诗歌韵律伴随着宇宙万物、生命节律的节奏跳动着。诗中出现的宇宙万物——“月亮”、“太阳”、“树”、“根”、“蓓蕾”本身所带有的自然气息同诗歌主题一脉相承，都讴歌了爱与美。而用这些灵动的自然生命作比，更突出了所追求的美的纯净、自然、神秘。诗人联想丰富，动用大量的唯美事物以衬托抒情主人公所追求的美的独特吸引力，借此抒发内心炽烈的情感。也有人认为，这首诗中的主人公实际是个悲剧角色，他所讴歌的爱情也具有悲情的色彩。当他将自己的努力归属到对方生命中去时，正如诗中所唱：“我无需/这世界(因为美丽的你便是我世界，/我忠实的恋人)你就是月亮的一切/蕴含而太阳唱出的歌儿也总是你。”他已在迷狂的想象中迷失了自己。这或许就暗示着爱情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牺牲，需要全身心的付出，也有不可避免的沦陷。同时，这首诗的主题又超越了对人类的描述，它更是对事物之美及自然世界赋予了更高的秩序。这秩序仿佛一种召唤，当他说“我怀着你的心(我把它放在我怀里)”时这种召唤便愈加清晰。还有什么地方比保存在心中更安全?这保存于心中的不是别的，正是外在的自然秩序，它要求内化于心，这样，外在的自然才能与人融为一体。

有人认为这首诗同其他的许多爱情诗一样，在思想层面上缺乏复杂性与深度，缺乏力度。然而不可否认，不管诗歌需要怎样的深度，易读宜诵易懂是大众评判诗歌的标准之一。在这首诗中，诗人成功地平衡了诗歌实验与传统写作间的对抗关系。

(乔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