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的晚歌

〔德国〕 歌德

枪膛顶着火，我狂野而寂静，

悄悄潜行在荒野间;

到处都见你可爱的面影

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此刻，你一定温柔而寂静，

漫步在山谷和田间，

唉，我瞬间就消散的面影

竟没有在你眼前一闪?

你就不想想此人——他漫游世界，

满怀烦闷和悲哀，

他东游西走，溧泊不歇，

只因无缘和你同在。

可是只要我一想起你，

就像是凝望着月亮出神，

不知怎的就出现了奇迹——

我就感到一片宁静和平。

《猎人的晚歌》是歌德狂飚突进时代的作品。

1775年元旦，青年歌德认识了十七岁的少女丽莉，一见钟情，很快就在春天订了婚。但因双方家庭、习俗、信仰都有距离，诗人感到不能在丽莉的银行家的家庭环境和社交场中沉淀下来，订婚后不久便发生动摇，不告而别地到瑞士去旅行了，随后，终于在秋天解除了婚约。《猎人的晚歌》便是这种矛盾心情的反映。

猎人，就是诗人自己，因心情烦乱而东游西走，以打猎排遣。“晚歌”，是以德语构词法组合的复合名词，即“晚上的歌”而并非“挽歌”。

综观诗人一生，我们可以看出，歌德是一个经常感情用事，而又很有理智的人。他感情上的呼唤与理智的镇静经常使他处于矛盾之中，而导致心理上的复杂斗争。“我狂野而寂静，悄悄潜行在荒野间”，这正是诗人心情矛盾冲突的真实写照。然而当他独自一人，远离喧闹的城市而漫游在荒山野岭中时，那种本能的孤独感促使他情感上的需要占了上风，使诗人不可扼止地疯狂思念起恋人来。于是此时他眼中已不再有猎物的身影，而全部占据着恋人清晰而可爱的脸，怎么也驱赶不走。那么，恋人此时在干什么呢?诗人想象着恋人的举动，不禁又感受到两人热恋时那种患得患失的情感。所以在他的想象中，“我瞬间就消散的面影竟没有在你眼前一闪”。这两节诗是全诗含义的第一层，语言所表现出来的表情相对较和缓，还是幽幽的思念。而以后诗人各种感情纷至沓来，已不及细辨，只管滔滔不绝地抒发出来。

第三节，诗人用主观臆测直接同恋人对话。“你就不想想此人——他漫游世界……只因无缘和你同在。”哀怨的口气表达了诗人由爱生怨的心情。他渴望恋人能理解自己，渴望能得到完美的爱情。这一节诗字里行间透露出诗人热烈的情感和独特的个性。他喜爱置身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陶冶性情，在现实生活中，他则经常人为地给自己罩上一层悲剧的色调。他东游西走，漂泊不歇，总想寻到心目中最伟大、最纯真无瑕的爱情，因而却总感到失望，忧郁，觉得自己“无缘”。他深爱自己的未婚妻，却又因她的不理解自己而满怀烦闷和悲哀。他无法和别人解释清楚这一切，只好孤独地潜行在山野中对空长叹。在这里，诗人的矛盾心情发展到了高潮。

第四节诗，诗人在无法压抑的情怀驱使下，主观上把恋人同面对的大自然统一起来。“我一想起你，就像是凝望着月亮出神”，既表达了对恋人的思念之情，又下意识地流露出大自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也只有把那不太完美的爱情升华溶化到自然中去，才能使诗人情感和理智得到一种幻想中的统一，从而出现了奇迹，使诗人的心得到“一片宁静和平。”但我们应该注意到，这种靠幻想维持的爱情毕竟是不牢固的。

这首抒情诗表现了狂飚突进运动的特色，体现了情感的、冲动的、幻想的、个性解放的和回到自然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