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披肩下紧抱着双臂……

〔俄—苏〕 阿赫马托娃

深色披肩下紧抱着双臂……

“你的脸色今天为何憔悴?”

——因为我用苦涩的悲哀

把他灌得酩酊大醉。

我怎能忘掉? 他踉跄地走了，

痛苦的嘴角已经斜歪……

我奔下楼去，连扶手也没有碰，

跟在他身后，跑到了门外。

我急喘着高声喊道：“这一切

都是玩笑。你若走了，我会死掉。”

他漠然而又可怕地微微一笑，

对我说：“不要站在风口。”

1911年1月8日基辅

(乌兰汗 译)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阿赫马托娃(1889—1966)，是苏联俄罗斯著名女诗人，生于敖德萨一个海军工程师家庭，曾入彼得堡女子大学学习法律。1910年与诗人古米廖夫结婚，并同是阿克梅派的代表人物。她以爱情诗闻名，有“俄罗斯的萨福”之称。40年代曾遭不公正的批判，50年代中期才得以恢复名誉。晚年的创作以深沉的哲理诗反思时代和个人的命运，艺术上更臻成熟和完美。

《深色披肩下紧抱着双臂……》是阿赫马托娃早期的一首爱情诗，深受当时俄国青年的欢迎。其原因则在于它具有与众不同的思想内涵，以及属于阿赫马托娃本人的特有的表现手法。诗是写爱情的，但它没有写那种通常爱情诗中常见的花前月下的甜甜蜜蜜，而是把一个青年女性爱恋生活中一段满含苦涩和悲哀的插曲推到了你的面前。你看她“深色披肩下紧抱着双臂”，显得十分痛苦、紧张，又无可奈何!她心里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如此“憔悴”，为什么会“踉跄地走了，痛苦得嘴角已经斜歪”，那是“因为我用苦涩的悲哀把他灌得酩酊大醉”。所以她追悔莫及，想把他追回来，甚至追下楼的时候，“连扶手也没有碰”，并且高声地喊着解释：“这一切都是玩笑。我会死去的，你若一走。”不过，她究竟说了什么，开了个什么样的玩笑? 她既然会因为失去他而“死去”，又为什么会让他如此伤心不已?诗人没有说，我们也不得而知，可又让你不得不去想，去补充其未言之意。我想，这大概就是抒情诗所需要的含蓄吧，没有这种颇费琢磨，而又每思必有所得之处，不会是很好的抒情诗。她的恋人虽然有那“漠然而又可怕地微微一笑”，可依旧十分关切地对她说：“不要站在风口”，生怕冷风会吹坏了她的娇躯。这段爱情故事会有怎样的下场?是成功的先奏，还是失败的开始?真是令你遐想不已。特别是那些在文学作品中读多了，或在生活中体验多了爱情的甜蜜的人，看到这带有苦涩的悲哀的爱情插曲，对爱情的理解，不能不从另外一个侧面，得到新的更深一层的启迪。而让人从爱情的失败和痛苦中去领略爱情的真谛，既是阿赫马托娃爱情诗思想内涵的最大特点，还可以说她是创作这类爱情诗的大师。有人说，这短短的12行诗，简直容纳了整整一部小说的内容，如果仅就其内涵的丰富、复杂而言，这话是很有道理的。但若论及其表现的手法，似乎更可以说它是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一个话剧片断，一组电影镜头，有人物，有对话，有背景，有旁白……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阿赫马托娃的爱情诗，有一个十分鲜明的艺术特色：她非常善于抓住女性心理活动中具有重要意义的细节和典型动作，并且能用极简练的诗句展现其难以言尽的内涵，或用抒情独白，或用对话，或用低低的自言自语，或把几种方法交融在一起。诗人虽然经常并不交代这种对话、独白、自言自语的来龙去脉，都能让你听到最关键的谈话，了解到主人公思绪的波澜，以及事件的变化发展。所以，阿赫马托娃在本世纪的10—20年代，被称为“俄罗斯的萨福”是当之无愧的。因为读着阿赫马托娃短小、凝炼的诗句，及其所包含的女性的激情和理智，你自然会想起那位话跃在公元前6—7世纪古希腊诗坛的著名女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