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的跳舞会上

〔俄—苏〕 阿·康·托尔斯泰

在喧闹的跳舞会上，

在尘世虚幻的惊扰中，

偶然地我看到了你，但你的面容

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阴影。

只有双眸在忧郁地观望，

而嗓音却那样美妙动听，

宛如嘻戏的海浪，

宛如悠远的笛声。

我喜欢你那纤细的身躯

和你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你朗朗的笑声夹杂着悲伤，

从那时候起一直在我心房回荡。

在孤寂冷清的黑夜中，

疲惫了的我爱躺到床上——

我又见到你忧郁的眼睛，

我又听到你快乐的语音;

于是我就悲愁地微睡，

在奇妙的幻想中渐入梦境……

爱你不? ——我自己也不明白，

可我似乎觉得——我爱你!

(黎华 译)

阿·康·托尔斯泰(1817—1875)，19世纪俄国杰出的抒情诗人、小说家和剧作家。生于贵族家庭，六岁时就开始弄墨写诗。他的诗歌以清新、明快和优雅著称，极富民歌风味，其中不少优秀诗篇经柴可夫斯基谱成乐曲后，广为流传。

这首《在喧闹的跳舞会上》所描写的是诗人在意外地遇见一位女性后的所情、所思、所感。那位女性是谁? 我们既无从考证，也没有其必要，因为令读者动情的并不是她的身份，而是一个在爱情的罗网中挣扎的恋人的心理。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有的人整天厮混，却掀不起一点爱的涟漪。有的人只是擦肩而过，却留下终生的回忆。诚然，这回忆应该是甜蜜的，可与其相伴的又往往是难言的苦涩。它们又时常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更乱。也许，这就是生活。大概，这就是爱情。我们的主人公就正在忍受着这样的煎熬。

作品从一个喧闹的舞会写起，语调平稳。然而，犹如一股涓涓的细流途经翻卷的漩涡，“在尘世虚幻的惊扰中”，我们的主人公“偶然地”见到了一位魅力非凡的女性，情感的波涛便骤然间由缓至急，进而便一发而不可收。

毋容置疑，对诗人产生如此强大“磁力”的，定是一个美貌女子，可在诗人的笔下，她的美却一反常规，出人意料：她的面容“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阴影。”她的双眸“在忧郁地观望”。她的嗓音“美妙动听”。她的神情“若有所思”。这是一幅充满矛盾的人物肖像画。面庞美丽却蒙着阴影，眼睛诱人却充满忧郁，嗓音美妙而神情却显现出思虑，笑声朗朗又带着悲伤。好一张生动的脸、矛盾的脸、复杂的脸、充满魅力的脸!难怪我们的主人公这样着魔，这么留恋。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一部永远也写不完的书，一个无法猜透的谜，而越是这样，就越发有味，越发促使人们去追求、探究。

人们常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不管这爱是长久还是短暂，是欢乐还是痛苦，一旦“爱”过，便会铭心刻骨。看来，我们的主人公也未能“幸免”。本是可以甜蜜休息的夜晚，却变成了“孤寂冷清”的长夜。本来已疲惫不堪，可一躺到床上，便“又见到你忧郁的眼睛”，“又听到你快乐的语音。”而更为不幸的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因此，他在难耐的苦痛中“悲愁地微睡”，甚至在“梦境”中还在进行着爱情的问答：“爱你不?”“我爱你!”

这首诗的独到之处就在于诗人没有落俗套地去写爱的海誓山盟，也没有大喊大叫地去抒发爱的浪漫憧憬。它所表达的只是那短暂的相见在人的内心深处所激起的细微而又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