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品文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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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嘉庚先生墓前的沉思》

海风猎猎,海浪滔滔,陈先生!我,一个从少年时代就景仰您、爱戴您、矢志追寻您的足迹的人,到闽海之滨这块生您养您的土地,到您生前为之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厦门大学和集美学村,到您安息的墓地鳌园,拜谒您来了。 陈先生!三十五年前,我曾经有幸以同等学历的身...

《如期而归》

对于黄昏,我一直是心怀感恩的。 深秋的落叶纷纷摇曳,弥漫着成熟后的安坦和怀念。黄昏的温意透过零乱的树叶斑斑驳驳洒落肩头,飘荡着久远的记忆和感怀。这样的时日有若回归般的梦想令人感动,总难忘却。 黄昏中总能想起你灿然的微笑,如同你离去时那张半明...

《我和单车》

单车是广东人的叫法,华北和华东分别叫脚踏车和自行车,这后两种称呼其实都不大高明:“脚踏车”太实,难以和三轮车区分;“自行车”又太虚,没有机动装置侈谈什么“自行”?只有“单车”一词既形象又空灵而且简便(少一个字),所以现在它也和粤语中许多好的词...

《“礼失求诸野”》

旧京澡堂业、修脚业祖师爷调查记 拙著《中国行业神崇拜》是一本考察民间三百六十行的信仰,即行业神崇拜的书(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0年6月出版)。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常常发牢骚:“这群神真是难侍候!”意思是说写这本书有点不易(其实写书大抵都不易)。不易在哪...

《“随笔”随谈》

刘锡庆 1 “随笔”这种散文文体,若楞要翻检“老祖宗”的箱底,说是“古已有之”,当然也未尝不可。洪迈的《容斋随笔》就是现成的一例。但这种“古已有之”的考索除了“精神胜利”的满足外,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使用“随笔”这个词语跟“随笔”作为一种现...

《什么是小品文》

李素伯 一、小品文的意义 “小品文”是散文里比较简短而有特殊情趣和风致的一种。在中国向来作为正宗发达着的散文文学里,颇多这类作品而且很出色的。不过都是无意地做着,传诵着,没有以此成专集流传后世;连“小品文”这个语词,向来也是不大流行的。虽然也...

《《革命军》序》

蜀邹容为《革命军》 ① 方二万言,示余曰:“欲以立懦夫,定民志,故辞多恣肆 ② ,无所回避,然得无恶其不文耶 ③ ?” 余曰:凡事之败,在有其唱者而莫与为和,其攻击者且千百辈,故仇敌之空言,足以堕吾实事 ④ 。夫中国吞噬于逆胡 ⑤ ,二百六十年矣。宰...

《论吃饭》

我们有自古流传的两句话:一是“衣食足则知荣辱”,见于《管子》《牧民》篇,一是“民以食为天”,是汉朝郦食其说的。这些都是从实际政治上认出了民食的基本性,也就是说从人民方面看,吃饭第一。另一方面,告子说,“食,色,性也”,是从人生哲学上肯定了...

《与佩弦》

每回写信去,总问几时来上海,觉得有许多的话要向你细谈。你来了,一遇于菜馆,再见于郑家,三是你来我家,四呢,便是送你到车站了。什么也没有谈,更说不到“细”,有如不相识的朋友,至多也只是“颠头朋友”那样子,偶然碰见,说些今天到来明天动身的话以...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

《忆韦素园君》

我也还有记忆的,但是,零落得很。我自己觉得我的记忆好像被刀刮过了的鱼鳞,有些还留在身体上,有些是掉在水里了,将水一搅,有几片还会翻腾,闪烁,然而中间混着血丝,连我自己也怕得因此污了赏鉴家的眼目。 现在有几个朋友要纪念韦素园君,我也须说几句话...

《死》

当印造凯绥·珂勒惠支(KaetheKollwitz)所作版画的选集时,曾请史沫德黎(A.Smedley)女士做一篇序。自以为这请得非常合适,因为她们俩原极熟识的。不久做来了,又逼着茅盾先生译出,现已登在选集上。其中有这样的文字: “许多年来,凯绥·珂勒惠支——她从没...

《云南看云》

云南因云而得名。可是外省人到了云南一年半载后,一定会和本地人差不多,对于云南的云,除却只能从它变化上得到一点晴雨知识,就再也不会单纯的来欣赏它的美丽了。看过卢锡麟先生的摄影后,必有许多人方俨然重新觉醒,明白自己是生在云南,或住在云南。云南...

《芦沟晓月》

“苍凉自是长安日,呜咽原非陇头水。” 这是清代诗人咏芦沟桥的佳句,也许,长安日与陇头水六字有过分的古典气息,读去有点碍口?但,如果你们明瞭这六个字的来源,用联想与想象的力量凑合起,提示起这地方的环境,风物,以及历代的变化,你自然感到像这样“...

《我所知道的康桥(节选)》

三 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康河,我敢说,是全世界最秀丽的一条水。河的名是葛兰大(Granta),也有叫康河(RiverCam)的,许有上下流的区别,我不甚清楚。河身多的是曲折,上游是有名的拜伦潭——“Byron'sPool”——当年拜伦常在那里玩的;有一个老村子叫格兰...

《缄情寄向黄泉》

我如今是更冷静,更沉默的挟着过去的遗什去走向未来的。我四周有狂风,然而我是掀不起波澜的深潭;我前边有巨涛,然而我是激不出声响的顽石。 颠沛搏斗中我是生命的战士,是极勇敢,极郑重,极严肃的向未来的城垒进攻的战士。我是不断地有新境遇,不断地有新...

《眠月》

呈未曾一面的亡友白采君 一楔子 万有的缘法都是偶然凑泊的吧。这是一种顶躲懒顶顽皮的说法,至少于我有点对胃口。回首旧尘,每疑诧于它们的无端,究竟当年是怎么一回事,固然一点都说不出,只惘惘然独自凝想而已。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只一味空空的惘惘然吧。...

《北大河》

惟中华民国十有八年十有二月,北京大学三十一周年《纪念刊》将出版,同学们要我做篇文章凑凑趣,可巧这几天我的文章正是闹着“挤兑”(平时答应人家的文章,现在不约而同的来催交卷),实在有些对付不过来。但事关北大,而又值三十一周年大庆,即使做不出文章...

《《半农杂文》自序》

我在十八九岁时就喜欢弄笔墨,算到现在,可以说以文字与世人相见,已有二十五年的历史了。这二十五年之中,通共写过了多少东西,通共有多少篇,有多少字,有多少篇是好的,有多少篇是坏的,我自己说不出,当然也更没有第二个人能于说得出,原因是我每有所写...

《杨柳》

因为我的画中多杨柳,就有人说我喜欢杨柳;因为有人说我喜欢杨柳,我似觉自己真与杨柳有缘。但我也曾问心,为什么喜欢杨柳?到底与杨柳树有什么深缘?其答案了不可得。原来这完全是偶然的:昔年我住在白马湖上,看见人们在湖边种柳,我向他们讨了一小株,种在寓...

《西湖船》

二十年来,西湖船的形式变了四次。我小时在杭州读书,曾经傍着西湖住过五年。毕业后供职上海,春秋佳日也常来游。现在蛰居家乡,离杭很近,更常到杭州小...

《在西湖——抗战结束那一天》

四月初,我和师陀、唐弢逛了一次杭州。忙里偷闲,连来带去不过六天,筹备时间却花了不少,临走痛下决心,摆脱一切,这奇峰突出的洒脱,也算是我们八年蛰居的苦闷的发泄。 我是江南人,是颇喜欢江南的春天的,也许俗一点,却俗得可爱。杭州就是如此。荡湖,爬...

《我的母亲》

我小时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的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地。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遂叫我做“麇先生”。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麇...

《庐山游记(节选)》

昨夜大雨,终夜听见松涛声与雨声,初不能分别,听久了才分得出有雨时的松涛与雨止时的松涛,声势皆很够震动人心,使我终夜睡眠甚少。 早起雨已止了,我们就出发。从海会寺到白鹿洞的路上,树木很多,雨后清翠可爱。满山满谷都是杜鹃花,有两种颜色,红的和轻...

《论读书》

本篇只是谈谈本人对于读书的意见,并不是要训勉青年,亦非敢指导青年。所以不敢训勉青年有两种理由:第一、因为近来常听见贪官污吏到学校致训词,叫学生须有志操,有气节,有廉耻;也有卖国官僚到大学演讲,劝学生要坚忍卓绝,做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

《金圣叹的不亦快哉三十三则》

现在让我们准备来观察和欣赏一位东方学者自述的快乐时刻吧。十七世纪印象派大批评家金圣叹在西厢记的批语中,曾写下他觉得最快乐的时刻,这是他和友人在十日的阴雨连绵中,住在一所庙宇里计划出来的。下面便是他自己认为是人生真快乐的时刻,在这种时刻中,...

《到赤松林去——访《铁流》作者》

……您的作品……唤起了我对您的深厚的同情,我很想告诉您:工人和我们大家是多么需要您的作品...

《夜谈》

说不定性格是属忧郁一派的,要不怎么会喜欢了夜呢? 喜欢夜街头憧憧的人影。喜欢空寂的屋里荧然的孤灯。喜欢凉凉秋夜唳空的过雁。喜欢江船上眠愁的旅客谛听夜半钟声。喜欢惊涛拍岸的海啸未央夜还訇磕的回应着远山近山。喜欢使祖逖拔剑起舞的阵阵鸡鸣。喜欢僻...

《即令尸骨被炸成了灰烬》

因为要离开上海,而且离开了以后的命运是和战斗着的祖国底命运一同决定的,不能不清理一下书籍和什物。有一个装着信件和札记卡片之类的匣子,清理着,把原来打算保存的东西大半撕碎扔掉了。但忽然发现了一张用小型洋纸信笺写的,已经污皱了的条子。那上面写...

《秦嫂子》

到家的那天晚上,没有看见秦嫂子出来和我罗唣,心里很是纳罕。问起家里人,说她已经死了;死得真离奇,说是在田塍上看黄豆,给人用石头打死的。 秦嫂子是前年到我家帮工的。那时门牙已经落掉四五个。黝黄的瘦脸上挤满很深的皱摺,数茎黄茅草似的头发,远远就...

《谈癖》

人之癖,当无聊闲谈的时候,是个有趣的题目。 何谓癖?严格的定义倒似乎不容易下。通常大约是指某些不正常、没道理的习性而言。其形成,想多起于积习,慢慢发展而成心理甚至生理的病态。世上绝对无癖的人,恐怕不见得多。不过普通人的癖,或因司空见惯,人遂...

《烟》

自从物价高涨,最先受到威胁的,在我,是吸烟。每日三餐,孩子们捧起碗来,向桌上一瞪眼,就撅起了小嘴巴;没有肉吃。“爸爸每天吸一包烟,一包烟就是一斤多肉!”我分明看见那些乌溜溜的眼睛这样抱怨着。干脆把烟戒了吧;但已往我有过多少次经验的:十天半个月...

《徒步旅行者》

往常看见报纸上登载着某人某人徒步旅行的新闻,我总在心上泛起一种辽远的感觉,觉得这些徒步旅行者是属于另一个世界——一个浪漫的世界;他们与我,一个刻板式的家居者,是完全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我思忖着,每人与生俱来的都带有一点冒险性,即使他是中国人,...

《“灯市”——《金瓶梅词话》风俗考之一》

灯市的起始,要在汉代,而极盛则在明。北都的灯市,起于初八,到十三而盛,十七终止。在这期间,从早到晚是“市”,从夕到明是“灯”。市的地段,在东华门,东亘二里。在市里,有从各地方来的商旅,有中外古今的珍异,有三代八朝的古董,有各阶层人物的服用...

《论麻雀及扑克》

年假中我们这班“等是有家归不得”的同学多半数是赌过钱的。这虽不是什么好现象,然而我却不为这件事替现在青年们出讣闻,宣告他们的人格破产。我觉得打牌与看电影一样。花了一毛钱在钟鼓楼看国产片《忠孝节义》,既不会有裨于道德,坐车到真光看那差不多每...

《一只小羊》

一天夜间,踱大街踱得有点疲乏,便停脚在商店的玻璃窗前。这是一间卖外国图书的铺子,我被里面几幅油印画所吸引,望着,望着……我并不想买,即使算一角钱一幅我也不想要。那些画除开人杀人,兽吃人以外,再就是抱小孩的圣母,和戴棘冠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竹刀》

谁要是看惯了平畴万顷的田野,无穷尽地延伸着棋格子般的纵横阡陌,四周的地平线形成一个整齐的圆圈,只有疏疏的竹树在这圆周上划一些缺刻。这地平的背后没有淡淡的远山,没有点点的帆影,这幅极单调极平凡的画面乃似出诸毫无构思的拙劣的画家的手笔,令远瞩...

《谈渔猎》

去年夏天译阿克撒科夫(SergheiAksakoff)的《我的家庭》(英译为ARussianGentleman)在第五断片中遇到这样一段话: “在一般的猎人看来,用网捉鹌鹑是并不高尚的;但是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这加以轻视!躺在大草原的芳香的草上,把网挂在面前高高的草杆上面听...

《最后的一天》

今年的一整个夏天,正是鲁迅先生被病缠绕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光。许多爱护他的人,都为了这个消息着急。然而病状有些好起来了。在那个时候,他说出一个梦:“他走出去,看见两旁埋伏着两个人,打算给他攻击,他想:你们要当着我生病的时候攻击我吗?不要紧!我身...

《再渡阴山》

小小黑河的阻挠让我们两天才到包头。包头日本特务人员,听说我们是去新疆的汽车,特别来详细看看。谢谢他们如此关心! 包头北出蒙古,有两条山谷可通,一是大沟,一是小沟,都是阴山里的谷道,我们选的小沟一路,那时包头的驻军,已经重重的把守谷道。军帐搭...

《西行散记》

“别了——这里的山河,这里的原林……” 凄切而悲壮的歌声,在我耳边荡漾起来,一阵突然的酸楚掠过我的心。是多么熟悉的歌呵,好久不唱了,也好久不听见谁唱了,然而,这支歌曲却像永久响在我的耳边似的使我感到格外的亲切。如今,尤其是唱自流亡者的口中,...

《早醒记》

早晨不知被什么吵醒,迷里迷胡,发见自己睡在城里报馆营业处的楼上。昨晚因为看过电影《怒海英魂》,天晚了,雨天,月亮没有上来,路上也不好走,没有回乡下去。睡之前,随手拖一本书来看,是《黑奴吁天录》,一看不觉就看完了。熄灯后好半天睡不着,书上被...

《两个除夕》

前年的十二月,我们的办事处设在汉口交通路的某个旅馆内。那所谓办事处,是从南京迁往重庆去时一个文化机关所设置的;而我就被派在那里,担任着转运机件,接洽船只,和订购零物这一类不需要灵感就能应付的工作。我轻松地忙碌在电话号码、邮政局、公司单据和商...

《同志》

雨是晴了。浊漳河那酱黄的涨水,并不因此落下去。——每浪朝太阳翻一下恶意的白色,便哗的抛掷过去。这河在山谷里,更做出吓人的“呜噜——呜噜”声响。半夜,我的隔壁,有着关于这水吼的对话。起先,是一个浓鼻音的人,拉着不清楚的风箱似的在说:“……你...

《茶馆》

每个城市里都有茶馆,就是一个小小的村镇罢,杂货店尽可以阙如,而茶馆差不多是必备的。一个地方的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荟萃,恐怕除了到茶馆去作巡礼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适当的所在了。 在南京,大人先生们吃咖啡和红茶的地方不算;听女人唱曲子,又叫你看她...

《说笑》

自从幽默文学提倡以来,卖笑变成了文人的职业。幽默当然用笑来发泄,但是笑未必就表示着幽默。刘继庄《广阳杂记》云:“驴鸣似哭,马嘶如笑。”而马并不以幽默名家,大约因为脸太长的缘故。老实说,一大部分人的笑,也只等于马鸣萧萧,充不得什么幽默。 把幽...

《吃饭》

吃饭有时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老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这种主权旁移,包含着一个转了弯的、不甚素朴的人生观。辨味而不是充饥,变成了我们吃饭的目的。舌头代替了肠胃,作为最后或最高...

《论快乐》

在旧书铺里买回来维尼(Vigny)的《诗人日记》,信手翻开,就看见有趣的一条。他说,在法语里,喜乐(bonheur)一个名词是“好”和“钟点”两字拼成,可见好事多磨,只是个把钟头的玩意儿。我们联想到我们本国话的说法,也同样的意味深永,譬如快活或快乐的快字...

《人的高歌》

大家游西山回来,坐在滇池的船上,回望西山的峭壁,总不免要把那峭壁上凿出来的龙门作为谈话的资料。有人在赞叹宗教的力量,它使人类在大地上创造些足以与雄壮的山川相抗衡的事物。回想南、北朝,佛教全盛的时代,尤其是在北朝,有多少人,无论是僧或俗,发...

《小城春色——记一个逝去的春天》

那夜里,我作了一个梦。 我梦见春天来了。 我梦见,我走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在蓝天下,四周围一片骀荡的春风;风不扬尘,路上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我一个。我低唱着春天的调子,一个人沿着大路向前走。我走得很快,我渐渐跑起来,风从我耳边吹过,也像在...

《人山人海——记延安各界庆祝联合国日及保卫西北动员大会》

六月十四日,开了大会回来,精神旺盛得深夜都睡不着觉。 象这一类性质的、叫人兴奋的群众大会,我一辈子只参加过三次,第一次是一九二六年秋天,十八年以前了,国民革命军克复武汉,全广州的市民集合在东校场开大会庆祝,人们叫着跳着——大概有十万人吧,好...

《公寓生活记趣》

读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两句词,公寓房子上层的居民多半要感到毛骨悚然。屋子越高越冷。自从煤贵了之后,热水汀早成了纯粹的装饰品。构成浴室的图案美,热水龙头上的H字样自然是不可少的一部分;实际上呢,如果你放冷水而开错了热...

《奔流》

涧水快速度地从盘据的深山里冲激着奔流,它以生命的活力,淙淙地绕过阻拦的山崖,冲过莽林,棘丛,一直向山脚奔流。它像是一个顽皮的野孩子,极力想挣脱群山的束缚,流向它渴念的平原、大海。 当涧水以勇敢的姿势跃入山脚的溪流的时候,溪流就用歌唱得很久而...

《山乡的问讯》

爱艺术的人,和爱幻想的人一样,往往是喜欢静的。你说你爱艺术有时也爱幻想,每当一个人在月光底下,漫步在连一丝细风都没有的湖滨,你会幻想变成一只自由的夜莺,如果是夜莺呢,你想,你该有一回毫不拘束的歌唱。然而矛盾得很,一踏到了僻静的山乡,你心里...

《过同蒲路》

我们在某村停留二天,准备过同蒲铁路。在抗战时期,一般人过这条铁路叫做过封锁线,因为沿整个铁路敌人满布了据点,五里路一个碉堡,配备着人员和重武器。敌人虽然已经投降,由于国民党不准许八路军接受日军的投降,更由于阎锡山勾结敌人,把日军用做反共的...

《夜雨谈龙》

空山夜雨中,蚊子咬得睡不着,忽念听雨也是雅事,乃毅然推被揭帐而起,穿上长裤,点起蚊烟,坐到窗下来听。雨中有雷,雷与电俱,不但可听,且又可看。冈察诺夫在《悬岩》中嘲笑他的那位英雄,驾着马车,罗曼蒂克地跑到山谷里欣赏雷雨,弄得狼狈恐怖而归,终...

《承德撤退》

八月二十八日,热河省首府承德在解放了一年零九天以后,人民又忍痛将它放弃了。 为了将来拿回它而坚决放弃它——这种沉重而又满怀信心的感情,是每个承德人所无法忘怀的。 我永远忘不了撤离承德的那一天。 大卡车从市中心开到西大桥的文庙小学附近,停了下来...

《鸡》

过去二三十年,我都是过的都市生活,尤其是住在上海的弄堂房子里,仰头看不到几尺天,脚下更是踏不到一寸土。宅前唯一的一个小天井,也都是敷着水门汀的,长不出一根草来。每日呼吸的都是煤烟,没有一点清气,虽说是芳草年年绿,百花照样开,春来春去,我们...

《为征服冬天而斗争》

冰雪掩盖着大地,天阴凄凄的——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来到了。冬天用刺骨的北风、连绵不断的大雪、零下三十度的奇寒无情地鞭挞着人类。 但是,人在抵抗着冬天。 人用厚厚的大衣、手套、棉鞋、有耳檐的帽子、围脖把自己武装起来。 人也把自己的房子武装起来。生一...

《惠泉吃茶记》

凡来到无锡的人,几乎没有不去惠山的。惠山的风景实在平常,人们去的目的不在看景,而在吃茶。我住在梅园西边的太湖岸上,离惠山相当远,但既然来到无锡小住,也不愿放过吃一杯惠泉茶的机会,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兴致勃勃地去了。 我虽然喜欢吃茶,但...

《寄语风陵渡》

今日河东,明日河西,黄河上,常来常往,过往次数最多的莫过于风陵渡。风陵渡,南接陇海,北衔同蒲,是晋陕间交通枢纽,是以码头上,盐、碱、棉、炭山堆,东西旅客蜂拥,帆队扰攘,来往匆忙。船工们吆号之声,自晨至晚,锵锵然,不绝于耳。 水甚浅,河面甚阔...

《记北京大学校园》

美丽如画的北京大学新校园, 是劳动人民长期经营的结果 今年“五四”,将是北京大学建校六十周年的纪念日。北京大学是我国比较古老的一座大学,但是她现在的校园却比她本身的历史更为古老。 北京大学的校园十分美丽,岗峦起伏,细流萦回,校园中心,一片 湖...

《好似春燕第一只》

友谊是珍贵的。 文学,这友谊树上的这朵朴素而美丽的花,是经得起风霜的。 鲁迅说:“人类最好是彼此不隔膜,相关心,然而最平正的道路,却只有用文艺来沟通,可惜走这条道路的人,历来又少得很。” 文学,这种“文字之交”,有助于民族间的互相了解、接近、...

《桃子熟了》

下了几场雨,接着出了几天太阳,院子里那棵桃树上结的果实很快地就都熟了。罩在果实上的纸袋有的已经胀破了。果子露在外边的那一部分果皮,有的变得深红,有的甚至作紫褐色。无疑地,果子不仅熟了,而且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熟透了。有好几只已经自动地掉到地...

《琐忆》

鲁迅先生有两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是他自己的写照,也是他作为一个伟大作家的全部人格的体现。当我还不曾和他相识的时候,时常听到有人议论他:“鲁迅多疑。”有些人还绘声绘声,说他如何世故,如何脾气大,爱骂人,如何睚眦必报,...

《记郁达夫》

我初睹郁达夫、王映霞夫妇风采,是在一九三四年一月六日第一次会见鲁迅先生的宴会上。那次《自由谈》编辑黎烈文请客,一来约请经常写稿的人岁首欢聚,随意闲谈,二则就为郁达夫夫妇饯行。那时达夫先生已经移家杭州,住在大学路场官弄,但一九三四年元旦他们...

《班芝兰——雅加达的故事》

印度尼西亚有不少知名的大城市,在这些大城市中,又都有知名的“中国街”和“中国区”。 比如雅加达就有一条叫“班芝兰”的中国街。到了班芝兰,就会使你想起中国南方的一些城市街道。这班芝兰,大街是中国式的,小巷也是中国式的,聚居着中国人,开着中国店...

《海南杂忆》

我们到了那有名的“天涯海角”。 从前我有一个习惯:每逢游览名胜古迹,总得先找些线装书,读一读前人(当然大多数是文学家)对于这个地方的记载——题咏、游记等等。 后来从实践中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当我阅读前人的题咏或游记之时,确实很受感染,陶陶...

《吃酒》

酒,应该说饮,或喝。然而我们南方人都叫吃。古诗中有“吃茶”,那么酒也不妨称吃。说起吃酒,我忘不了下述几种情境: 二十多岁时,我在日本结识了一个留学生,崇明人黄涵秋。此人爱吃酒,富有闲情逸致。我二人常常共饮。有一天风和日暖,我们乘小火车到江之...

《山水篇》

记得从前读过一首诗,诗人在赞颂我们伟大祖国年青一代美好的心灵时,说他们心中“都是一片桂林山水”。读这诗时,我还没有到过那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所以还不大能体味这诗句所要表达的意境。最近到桂林走了一趟,乘便浏览了当地风光,联想起这匠心独运的诗...

《母亲的手》

在异乡做梦,几乎梦梦是真。而梦境每如倪云林的山水,平、漠、淡、远,殊少浪漫绮丽的了。许也就是总提挂着,那无法忘却“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情怀所使然的吧。“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

《阿诗玛,你在哪里?》

好客的主人把正在昆明举行现代文学史、现代汉语和外国文学教材协作会议的代表,邀请到石林,参加撒尼族欢乐的“火把节”。来自全国各地的三百多名代表,畅游了石林,观看了摔跤、歌舞。第二天下午,我们少数人又来到小石林寻找“阿诗玛”。一位青年司机同志...

《挖荠菜》

我对荠菜,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小的时候,我是那么馋!刚抽出嫩条还没打花苞的蔷薇枝,把皮一剥,我就能吃下去;刚割下来的蜂蜜,我会连蜂房一起放进嘴巴里;更别说什么青玉米棒子、青枣、青豌豆罗。所以,只要我一出门儿,碰上财主家的胖儿子,他就总要跟...

《天山路》

住在内地的人,对新疆大都有强烈的兴趣,遇到有谁从天山南北回来,总要兴致勃勃地攀谈一番。攀谈,也总是先问两件事:一是天气,二是道路。天气,是容易回答的。“有冷有热,冷的地方极冷,热的地方极热,以乌鲁木齐而论,同北京也相差不远。”这样一说,恐...

《丁香花下》

今年的暮春和初夏,我是在北京度过的。除了刮风天和阴雨天,我吃过晚饭后就磂跶到中山公园去,在紫丁香花丛中消磨掉整个黄昏。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让那浓郁的花香弥漫在包围着我的气氛里,沉思着四十多年来像云烟一般的前尘往事。对于一个性情...

《阿丽小姐》

在库斯科一下飞机,我就在欢迎的人群中,发现一位披着金色的长发、穿一身红色衣裙的姑娘。当时,因为主人来不及介绍,我并没有十分注意她。 以后,我们访问库斯科,登“山鹰”古城堡,参观山乡集市时,她都一直陪伴着我们。她看上去二十多岁,瓜子型的脸上闪...

《鉴湖、绍兴老酒》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 ——陆放翁:鹊桥仙 到了绍兴,便喝上鉴湖水了。鉴湖,乃是萧山绍兴间的极大蓄水池,本来周围有百多里大,开辟于东汉年间。过去二千年间,四围土田逐渐被侵蚀,没有疏浚,面积缩小到后来...

《糖的品味》

大概跟别的孩子一样,小时候,我也顶喜欢吃糖。世上还有没有比糖果还甜蜜的东西呢?我不知道,更无从设想。只巴望家里的大人——父亲或祖母——能常常带我到东街的那个杂货铺。杂货铺的掌柜是个半老头儿,瘦长个,脸也是瘦长的,但不枯瘪,总是笑着对人。他好...

《我这一支笔》

××同志: 你好。 来信敬悉。你询问我怎样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这个题目太大,一时无法说清。现在只能谈一件很小的事情,那就是:我手中的这支笔。 记得,当我作为一个幼小的孩子,走在设在乡村“祠堂”里的私塾,发蒙读书的时候,首先要熟记住这些字:“×...

《关于游记》

同志们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如何写好游记,对我确实是一个难题。因为,我写的游记太少,经验太少。 我这个人很笨,也不太风雅。有些游记里描写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在我眼睛里每每看不大出来。所以,我对某些游记里所描写的风景是否那样美那样奇,不免有些怀疑...

《故乡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那些不惜万里迢迢而来寻根的人,有了一种同感。这是一种捉摸不住,讲说不清,难以言传,而又排遣不开的感情。 它好像很巨大,又好像很琐细。具体得如一撮土,一滴水。但要说它只是一撮土一滴水,又似乎绝非如此,它又大得无从搬移,无法...

《搬家》

我活了五十多岁,生平共搬了十次家,每次搬家景况都不相同,其间原有不少可悲可喜之事,可供记述;但总的说来,第一次搬家,与最近一次搬家(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对我说来,更有特殊的意义。 第一次搬家,那还是我十五岁那年,当时抗日战争刚刚开始,敌人的...

《养鸡与养狗——访美散记》

十一月的一天,我在华盛顿的时候,一个曾经到过晋察冀和延安的外国朋友和他的妻子写信给我们大使馆,请我们到他们家作客。要是从前,他们大概不会约我们去。据说,他,或者是他的妻子曾经写过一本攻击我们的书,许久和我们没有来往了。我们没有看过这本书,...

《美好的感情》

近几年来,我到过欧美几个国家,看了不同的地方和人,结交了许多的朋友。他们热情、亲切、谈话直爽,常常饮酒到夜半,互相探索着心灵的语言……我不断地坐车,一条条道路在身后飞快地闪过;然后,便置身于种种热闹非凡的场面。之后,又是一段旅程接着一段旅程...

《参星与商星》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杜甫:《赠卫八处士》 如果没有这次偶然的邂逅,也许,他会像一颗陨落的流星,永远消失在我记忆的天幕上…… 暮春三月的一个星期天,满街裙带飘香,一城花光照人。我带着女儿小眉来到松杉园。远远...

《秦腔》

山川不同,便风俗区别,风俗区别,便戏剧存异;普天之下人不同貌,剧不同腔,京,豫,晋,越,黄梅,二簧,四川高腔,几十种品类;或问:历史最悠久者,文武最正经者,是非最汹汹者?曰:秦腔也。正如长处和短处一样突出便见其风格,对待秦腔,爱者便爱得要死,...

《忆丁易》

癸亥年到了。窗外炮竹声声,彻夜不停,我们迎来了一个几十年来最愉快的春节。但我却在此时提笔追怀丁易,这种感情连自己也说不清。 一九四○年夏,我应熊佛西校长之聘,去四川省立戏剧音乐学校教书糊口。熊佛老是以自由主义者自诩的,他办的学校里确有不少为...

《谈当皇帝——给皇帝诊断》

一 《紫禁城》的主编刘北汜同志是我儿时的旧友。因为工作的不同,虽同居北京,一年也很少能见面几次,一杯清茶共话儿时旧事的乐趣。这种乐趣也是人的一生中的一种精神生活。但他见了我就发牢骚:“你为啥不给《紫禁城》写点东西,就是我支使不动你!”我只得...

《落花时节》

窗前的月季在飘落,鲜红的、淡黄的花瓣落在那新生的高不足二尺的竹丛中,落在刚刚潮润起来的土地上,这正是暮春三月的光景。月季花落了,新蕾又在形成。就在这时候,我接到述生的来信,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两个多月之前,她的母亲病故了。这个消息引起我...

《“我投降”》

这个题目就令人讨厌。“投降”?奇耻大辱,何况还是“我”! 朋友,你先别急,且看下边分解。 我们家对面那个单元里,住着一对姓何的小两口,有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忽然吵起架来。男的大声吆喝:“都是你,搞得乱七八糟。”女的——大概姓穆——嗓门更高:“哼...

《绍兴——我心中的诗》

绍兴,像一首动人的抒情诗,长久地埋在我的心中。 多少个日夜的渴望,终于实现了!那是1975年的元旦,我从广州来到鲁迅的故乡——绍兴。 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感新鲜。 鲁迅笔下绍兴的风土人情,早就强烈地吸引住我。初次来到绍兴,像一个书荒已久的勤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