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祸补天

        

·刘 安·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选自《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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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子》一书,是一部西汉时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共同编写的阐述其哲学思想的著作,基本思想属于道家。本书在论析其哲学思想时,引用了一些奇物异类、鬼神灵怪的故事以佐论证,因而保留了不少远古时代的神话故事。《女娲补天》是其中的一则,也是我们今天能见到的关于“女娲补天”传说的最早、最详尽而又有小说因素的描述。它叙事完整,并在有头有尾的叙述中托现出女祸的形象。
        女娲是我们远古神话中的华夏民族之母,传说她“抟土造人”,大地始有人类,并曾为自己的子孙披肝沥胆,辛苦劳作,以使他们得以在一个正常的环宇下,相对安宁的大自然中,繁衍生存。尽管传说中说她“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楚辞·天问》王逸注),但她确是远古时代人们幻想中为儿孙历尽艰辛、富于创造精神的伟大的母亲。她的形象绝少女性的纤柔,却富有母性的刚毅、坚韧,人们通过她倾注了对母性的深爱和礼赞。这之中虽留有原始社会母权制时期人们思想的痕迹,却也溶进了人们对“母亲”的感情。《淮南子》中的这一篇《女娲补天》,展示的就是女娲的壮丽业绩,以鲜明、清晰的层次,描述了女娲补天之前的景观,补天之时的作为,以及补天之后的结果。篇幅虽短,却能有描述、有刻画,以清晰的层次显示了小说的艺术特色。
        作品首先描述了女娲补天之前的景况,展示了一幅宇宙洪荒时期的大自然景观:天柱折断,大地断裂,青天不能再环盖大地,大地也不能再周载万物;有的地方大火熊熊,尽烧一切,有的地方洪水泛滥,铺天盖地;天空和陆地上凶禽恶兽四出攫人而食……作品笔势恣肆,写出了当时环境的雄浑、酷烈,为女娲形象的展现铺陈了一个充满艰难而又不乏壮丽的背景。作品使用的语言短促、铿然,给人以一种焦灼、急迫之感,在声韵上为描述烘添了气氛。然后,女娲出场了,作品摒其容貌身姿不写,着力于她行动的刻画。她“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她的“炼”、“断”、“杀”、“积”,全是行动。由中,我们好似看见了她繁忙而又沉毅的身姿,积于对“儿孙”厚爱而勃发出的奋斗精神。语句简括而动作性强,任人神驰心往,显示了我国语言内在的艺术魅力。同时,这种以动作描写而展示人物内涵的写法,又不禁使人想到我国小说中的“白描”手法。“白描”手法在后来的小说作品中当然又有发展和丰富,但本篇也似乎已呈现出其“雏型”。作品最后写女娲补天之后的情况:苍天得补,穹宇澄静;洪水退息,大地又复生机;“狡虫”已死,冀州平定,人民又开始了他们灾难过后的安宁生活。作品在这里以整齐的句式,快迅的节奏,连续写出“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一气呵成,在语言的疾速、流畅、连贯之中透溢出一派欣欣然之情。语言与内容相配洽当,增添了描述的韵致。
        《女娲补天》,艺术上没有人为的雕琢,以质朴、自然、流畅为主,但清晰、层次感强的结构,以动作写人物的描述特点,与内容相匹配的语言内在的韵致与节奏,以及大体整齐而富有变化的句式,都显示出了远古神话中已孕育着小说的胚芽这一现象,因而《女娲补天》是可以看作产生较早的微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