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无常

        

·陆长春·

        湖滨徐某,有胆略,帝至近村一友人处为食客,率夜半而归。途经一古墓,村人传言有无常鬼,常出魅人,人无敢夜经其处。友以询徐曰:“君往来曾遇之否?”徐曰:“是物也,常常见之。鬼自鬼,人自人,虽相值,庸何伤?”友疑其诳,密遣人扮假无常,立高凳上,以白布袍覆其体,欲因其过而震骇之。是夕,徐饭于友所,微有醉意,剧谈至二鼓,持灯笼将归。友谓之曰:“无常侍君久,今过其处,必为其捉去矣!”徐笑曰:“此无虑。鬼如捉人,吾当擒以来,为明日下酒物耳。”友送之至门,令两尾其后以觇之。徐至墓所,举首见假无常,诧曰:“每夜无常止有一个,今忽二之,何也?”假无常者闻其言,意甚恐,回顾,果见有无常立其后,两眼流血,面如纸灰,对之微笑,若喜其类己者,骇极而归。徐笑曰:“君等欲吓人,而反为鬼吓,谁谓报施之有爽哉?”
        

[选自《香饮楼宾谈》]

●●
        《假无常》是一篇志怪类小说。它通过朋友之间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塑造了一位“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式的胆略过人的人物徐某的有趣形象。
        “湖滨徐某,有胆略”,怍品开宗明义,即把主人公徐某的主要特点道了出来。为何下此断语呢?因为,他“帝至近村一友人处为食客,率夜半而归。途经一古墓,村人传言有无常鬼,常出魅人,人不敢夜经其处。”帝,同第,这里引申为经常;率,大抵,大半。在这段叙述中,别人的“不敢夜经其处”与徐的“率夜半而归”对比鲜明,故此他的“有胆略”就有了根据。这些都还停留在泛泛的议论上。这之后,作品便深入一层,具体写徐的“有胆略”。
        先是朋友与他的问答。当朋友问他是否夜间碰到过无常鬼时,他的回答是:”是物也,常常见之。鬼自鬼,人自人,虽相值,庸何伤?”这确有些说大话的嫌疑,难怪朋友“疑其诳”,你看他说得多么轻松:那东西嘛,常常见到它。虽然互相碰面,难道会有什么损害吗?这显然是不把鬼当回事。再次突出了他胆略过人的特点。
        次是朋友设计吓唬和考验他。朋友派人扮作了传说中的无常鬼的样子,“欲因其过而震骇之”。因,趁着。当晚,他夜半将归时,朋友故意用“无常待君久,今过其处,必为其捉去矣”的话吓唬他,哪知他不以为意,并且还声言要把鬼捉来当下酒物,又一次写了他的胆略过人。
        朋友间亦真亦假的玩笑归玩笑,遇到真格的会怎样呢?作品中有极精彩的描写。徐见到真假无常鬼后那颇感诧异的话,简直太绝妙了!他视鬼如无物,从容镇定,无丝毫惊惧感,那胆魄之大令人折服;而假无常回头见到真无常的可怖样子后,“骇极而归”,与徐某的行动又形成了鲜明对照;尤其徐的最后一句话:“君等欲吓人,而反为鬼吓,谁谓报施之有爽哉?”爽,这里指差错。指假鬼被真鬼吓跑,是一种报应。这是点睛之笔,更衬出他无与伦比的胆略,同时也使这一形像令人感到颇可敬可爱。
        这篇小说对话生动,语含幽默,富于生趣,对表现人物性格很有帮助;作品结构谨严利落,无一赘笔,前因后果,交待清楚,结尾收束干脆,留给人回味咀嚼余地;在手法上纯用白描。写人物,写对话,写行动,无任何陪衬虚饰,笔墨简洁而表现力却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