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缆词

        

王又旦

        昴毕西横夜犹暗,官船催夫牵锦缆。石尤风高霜满河,欲行未行徒蹉跎。天明前村鸡下树,五里八里已为多。橐中糇粮早已尽,前途尚远饥如何!生来不合水边住,负担欲问山中路。山家奉令猎黄罴,正是昨宵牵缆时。
        
        在封建时代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中,纤夫的命运是特别悲惨的。唐宋以来不少诗人都写过纤夫苦,而王又旦的《牵缆词》和前人之作比较起来,仍有特色。
        全诗可以分两部分。前八句为一部分,写纤夫劳动的繁重和生活的艰苦。诗人不是采用概述的方式,而是通过大清早纤夫拉船的具体活动来反映的。“昂”“毕”是二十八宿西方七星中的两个星名,此二星当空,天尚未明。故一起即云“昂毕西横夜犹暗”,这么早,官船就要出发了。古代没有机动船,船行主要靠人力拉缆绳。“锦缆”名称虽好,但纤藤实际上多用篾条编成,十分损手。行船最怕遇到逆风即“石尤风”,纤夫们恰好遇上了。在天气炎热的季节拉纤很苦,严冬季节,那滋味就更难受了,有时踏着冰霜,走一步也很艰难。“石尤风高霜满河,欲行未行徒蹉跎”,写的正是这种情况。“蹉跎”到什么程度呢?诗中说,拉到“天明前村鸡下树”,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吧,而“五里八里已为多”,平均一小时(半个时辰)还行不到三里太痛苦了。而拉纤就得有这个耐劲儿。宋杨万里《竹枝歌》写道:“莫笑楼船不解行,识侬号令听侬声。一人唱了千人和,又得蹉前五里程。”可见蹉程五里也不简单。最麻烦的是,正需要填饱肚皮补充精力的时候,“橐中糇粮早已尽”。官家连饮食也不供给,“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行吗?“前途尚远饥如何!”诗人只能以一声悲叹挽结。诫如李白所写:“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上;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纤夫的生活就这么苦,而劳役又是那么重。这一段将纤夫的悲哀写得入木三分了。
        末四句撇开眼前情事,通过纤夫的心理活动,由此乃彼,连类而及山家猎户服役之苦。这就使得此诗的主题超越了《牵缆词》的题面,而上升到对封建统治者对人民徭役剥削的控拆,诗的新意也就在这里。“生来不合水边住,负担欲问山中路”,纤夫怨极,恨不得离开生长的水边,而上山寻找生路,殊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船家受到的压迫奴役,山家一样也受到了。诗人构思最妙处,是把山家被官府驱使狩罴的时间,就安排在纤夫奉命出发之昨宵。“山家奉令猎黄罴,正是昨宵牵缆时”!看来如果去“水”就“山”,也不过是离得龙潭,又落虎穴而已。纤夫虽有“逝将去女,适彼乐土”的主观愿望,然而现实中那有什么乐土呢?还是拼命拉纤吧。正如杜甫所说:“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垂老别》)此诗的结尾,实有悠悠不尽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