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任《彭城道中》

黄任

天子依然归故乡，大风歌罢转苍茫。

当时何不怜功狗，留取韩彭守四方?

这是一首悼古诗。彭城，今江苏徐州，此处为项羽的都城，而刘邦的故乡沛县丰邑(今江苏丰县)又和彭城邻近。诗人道经彭城，有感而发。诗以当年汉高祖刘邦衣锦还乡起笔。公元前195年，刘邦全副仪仗威势赫赫回到故乡沛县，置酒招待父老子弟，选二百个青年子弟，自为歌词击筑教唱《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大风歌》既是刘邦权力和威势的象征，也抒发了他的心志和愿望!如何招猛士镇守疆土，以使汉帝国长治久安!历代诗文均写刘邦《大风歌》为志得意满之作，而这首诗却显得突兀，妙笔就在歌罢“转苍茫”三字上，苍茫，是旷远迷茫的样子。天子唱完这气势雄壮的《大风歌》后，本该高兴，为何茫然呢?真是费解，其实笔端已蓄势待发，已隐含着乐极生悲的讽谕之意，一笔揭示了《大风歌》表面上写的是刘邦一生的愿望，其实却是写刘邦一生的心病。这一笔由乐转悲，为下文的议论铺垫。下文直抒胸臆，紧扣“转苍茫”三字，进一步发其内蕴。“当时何不怜功狗”，句以隐笔写史实。《史记·萧相国世家》载刘邦封功臣时说：“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于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汉高祖称萧何是功人，而韩信、彭越等一批宿将不过是“功狗”而已。一个“怜”字，含意极深，加上“不”字加以否定，其意就更明确了。“不怜悯”的反面即杀戮，意谓既然你要求猛士，那么当时你为什么要杀戮功臣呢!假如你能怜悯功臣，不妄加杀戮，留下韩信、彭越等大将镇守四方，何愁天下不宁?又何劳你今日忧心忡忡呢?诗的结句点题，嘲笑刘邦杀戮功臣的做法是极其愚蠢的。揭露了刘邦唱《大风歌》时的外强内忧之情状，讽喻刘邦假惺惺欲招猛士，而实则杀功臣的丑恶嘴脸。对此，太史公在《史记》中早已有精辟的论述，认为韩信功高震主，如芒针刺背，而萧何却是工于心计，善于迎合，因而刘邦以故人称之。诗和《史记》殊途同归，一语破的，刘邦为忌才而杀戮功臣的罪恶目的就昭然若揭了。诗以讽喻的笔法摄取历史上的典型事例，从《大风歌》发微，因事发议，直抒胸臆。讽喻刘邦是“叶公好龙”的虚伪之辈。诗人借典故写史事，文笔虽不犀利，言外却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