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遵宪《己亥杂诗(其二十)》

黄遵宪

乱草删除绿几丛，旧花别换日新红。

去留一一归天择，物自争存我大公。

道光十九年(1839)己亥，龚自珍因触犯上官，离京南下。是年所写绝句三百六十首，编为《己亥杂诗》。光绪二十四年(1898)，戊戌政变起，黄遵宪因参与新政，几陷不测，革职还乡。次年己亥，他效龚自珍为《己亥杂诗》八十九首。

晚清“诗界革命”诗人们，都不为旧学所囿，而是放眼世界，注重向外国学习，努力用先进的思想理论和科学知识充实自己，以图富国强兵，消除祖国被列强瓜分之祸。反映在诗歌创作中，除写新事物，新技术外，还表现新哲理，特别是国外哲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新理论，新发现。此诗就是如此。

据自注，作者删除绿草，种上了月季花。花园中，天天有旧花凋落，天天有新花开放。作者以诗人的敏感和哲人的深思，由这一常见的自然现象，想到了严复所译《天演论》中有关“物竞”和“天择”的理论。《天演论》认为，世间万物，都在为了生存而竞争，这就是“物竞”。有的在竞争中失败，被淘汰，归于灭亡。有的在竞争中生存下来，发展，进化。万物竞争的结果，就是“天择”，亦即自然的选择。花园中的花，也在自然环境中竞争。诗人对它们绝对公平，没有干预它们的竞争。竞争的结果，不能适应自然的花不断凋落，适应自然的花不断开放，花园中的花便日日更新。这也是一种“天择”。

诗中的哲理，必须以艺术形象来表现，而不能全凭议论，否则就变为说理文字，缺乏美感，不成为诗。此诗后两句议论所揭示的哲理，蕴含在“旧花”句的艺术形象之中。因此，这首哲理诗，既具有耐人回味的理趣，又具有悦人心目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