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叟识王筱岚

        

·徐珂·

        黔阳王筱岚,同、光间以诗文名。少时家贫,为村塾师,三应童子试,不售,人咸藐视之。王郁郁不乐,寄怀于酒,日持百钱至村店沽饮,必醉而归,醉则益詈人,或痛哭大叫不已。酒家叟独敬之,待遇不与常人同。王怪之曰:“汝酒家佣也,岂知我哉!何厚我?”叟曰:“君举止非碌碌者,何困于是?”王曰:“汝岂知,贫家子岂有读书分耶?终岁辛苦,得馆谷,不足买一书。富人图书满家,子孙窃出易狗马,然不得入寒士手。若吾,岂有福读书者?已矣,吾其醉死矣!”言已,掷杯,狂叫而起。叟曰:“君不闻映雪凿壁事耶?士岂患贫哉!虽然,老夫当为君助。”乃延王至家课子,兼督其自学,有所需,力为之谋。王感其意,肆力于学,数年乃大进。后王与叟子皆成进士,为诗古文辞,有名于时。时叟年七十余,犹亲见之,王尊为师。叟曰:“君力学之功也,老夫何与焉。”
        

〔选自《清稗类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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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通过写王筱岚读书成才的坷坎经历和不同寻常的遭遇,塑造了一位独具慧眼、全力助人的酒家佣工老人的形象。小说在表现这位令人起敬的酒家叟的同时,充分揭露了封建时代贫富的悬殊和贫寒子弟走读书科举之路极其艰难的社会现实。
        小说的艺术特色是,以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相结合,重在侧面描写。作者主要是塑造一位不同凡响的酒家叟的形象,却把大量笔墨用在描写王筱岚这个人物身上,尽力写王筱岚的不得志以及他的消极颓唐,从而突出了酒家叟的敢于向命运挑战、积极进取的精神。
        小说一开始先交代王筱岚年轻时家境贫寒,在村中做塾师维持生计,三次参加“童子试”都没有考中秀才,被人藐视的境况。他因而郁郁不乐,借酒浇愁,每天在村店沽酒,“必醉而归,醉则益詈人,或痛哭大叫不已。”可想而知,对于这样一个连秀才都考不取的年轻人,对于这样一个“不求上进”、“酒后无德”的落泊人,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除了藐视,恐怕还要厌弃的。但是“酒家叟独敬之,待遇不与常人同”。酒家叟的行动使王筱岚感到奇怪,以致他问道:“汝酒家佣也,岂知我哉!何厚我?”至此,小说对于酒家叟只作了一句正面描写,其余全是通过写王筱岚的言行来表现酒家叟的与众不同。这种侧面描写的手法对于突出主要人物,其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接着,小说除通过描写酒家叟的语言(“君举止非碌碌者”),正面表现主人公的独具慧眼以外,又是着重描写王筱岚的语言和行动。王筱岚的一席话,看来似酒后狂言,其实不然,他分明是很清醒的。他的话,是对不平等的社会现实的强烈控诉,但是他的慷慨陈辞也仅仅是抒发了愤懑的情怀,其中还暴露出他思想上的弱点。他讲“分”,他信“福”,他认为自己命中注定不该读书,宁愿“醉死”。这充分表现了对现实的屈服和自暴自弃的心理。而酒家叟却不然。他以“映雪凿壁”的事迹和“士岂患贫”的道理启发教育王筱岚,并表示“老夫当为君助”。不难看出,作者对于王筱岚的绘声绘色的描写,就是为了突出主人公的不信命、不屈服、讲奋斗的杰出品格。
        由这里开始,作者的笔锋一转,改为正面描写酒家叟的言行。他请王筱岚到家中教自己的儿子,这自然是对王筱岚的一种物质支援,同时还督促王筱岚自己也认真读书,“有所需,力为之谋”,以致感动了王筱岚,从此努力学习,不几年就有很大长进,后来成为进士,诗文名于当时。王筱岚不忘老人的恩德,尊他为师,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他却谦虚地说:“君力学之功也,老夫何与焉。”最后这一笔语言描写,更显出酒家叟情操的高尚,更让人感到这位不平凡的老人实在可亲可敬。
        此外,小说在塑造主人公的形象时,善于运用对比的手法,也产生了很好的艺术效果,比如王筱岚“三应童子试,不售”和“王与叟子皆成进士,为诗古文辞有名于时”的对比,酒家叟与常人态度的对比,酒家叟与王筱岚思想的对比等等,都突出了主人公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