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之厕》

晋·裴启²

刘实诣石崇³。如厕⁴。见有绛纱帐大床⁵，茵蓐甚丽⁶，两婢持锦香囊。实遽⁷，反走⁸，即谓崇曰：“向误人卿内室⁹。”崇曰：“是厕耳。”实更往，向乃守厕婢所进锦囊¹⁰，实筹¹¹。良久不得，便行出。谓崇曰：“贫士不得如此厕。”乃如他厕。

1本篇选自《语林》，标题为后人所加。石崇：西晋人。曾任官职，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奢侈鬼。2裴启(生卒年不详)：东晋人，著有《语林》。3诣：拜见。4如：到，往。5绛：大红色。6茵蓐：垫子、席子之类。7遽：恐惧、害怕。8反：同“返”。9向：刚才。卿：对人的敬称。10向乃：适才，刚才。11实筹：实际是拭秽用具。

【析点】 入厕，本是生活中平常小事，可刘实在西晋巨富石崇家上厕所却有着一番不同凡俗的经历。他“如厕”，看到的是围着红纱帐的大床，床上铺着华丽的垫子，两婢女手持锦香囊侍立，误以为闯入了石崇的内室，吓得掉头就跑。待得知确是厕所而“更往”，竟又局促得屙不出屎，只好“行出”，自叹着“贫士不得如此厕”，找别的厕所去了。

刘实的行为看上去令人捧腹，但又极真实，合情合理。因为石崇家的厕所真不知比一般人家的居室好多少倍，“遽，反走”，确在情理之中;至于拭秽用的“筹”竟也要用锦囊，又实在是暴殄天物，难怪刘实屙不出屎。

这篇故事短小精悍，言辞极为简洁，却将刘实“如厕”、“遽”、“反走”、“更往”、“不得”、“行出”、“如他厕”的经历写得一波三折。一系列动词的运用在准确、传神之中，为刘实的形象涂上了滑稽诙谐的色彩，又不仅仅是惹人发笑，这笑是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刘实虽自称“贫士”，可既然能“诣石崇”，亦可见其地位，他如厕还那样凄凄惶惶，换上一般平民又当怎样呢? 同时，刘实“如厕”由惊到惧到悟到不忍的情感历程和石崇“是厕耳”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所反映的现实是何等的怵目惊心!

《世说新语》中有一则“石崇与王恺争豪”，王恺是皇帝的舅舅，却在“珊瑚树”的较量上，惨败在石崇手下。《世说新语》之双方，是巨富间的对比;本文中的双方，是官僚间高与低的对比。《世说新语》写石崇，通过他的话语和行动;本文写石崇，主要通过他家的环境与用物。手法不同，角度不同，但同样突现了石崇的豪奢，真是曲异而调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