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陇鹦鹉

        

·文莹·

        一巨商姓段者,蓄一鹦鹉甚慧,能诵陇客诗及李白宫词、心经。每客至,则呼茶,问客人安否寒喧。主人惜之,加意笼豢。一旦段生以事系狱,半年方得释,到家,就笼与语曰:“鹦歌,我自狱中半年不能出,日夕惟只忆汝,汝还安否?家人喂饮,无失时否?”鹦哥语曰:“汝在禁数月不堪,不异鹦哥笼闭岁久。”其商大感泣,遂许之曰:“吾当亲送汝归。”乃特具车马携至秦陇,揭笼泣放,祝之曰:“汝郤还旧巢,好自随意。”其鹦哥整羽徘徊,似不忍去。后闻常止巢于官道陇树之末,凡吴商驱车入秦者,鸣于巢外问曰:‘客还见我段二郎安否?’”悲鸣祝曰:“若见时,为道鹦哥甚忆二郎。”余得其事于高虞晋叔,事在熙宁六七年间。
        

〔选自《玉壶清话》〕

●●
        这是一篇反映宋朝人强烈爱鸟呼声的微型小说。此文构思奇特,艺术手法十分高妙。
        小说首先着力刻画巨商段二郎所养鹦鹉的珍贵之处。此鹦鹉不但能诵诗读经,而且善解人意,并能呼茶待客,与客人寒喧。这已完全超出一般鹦鹉学舌的范围,而是聪慧到人鸟之间可以用语言交际的程度,难怪主人要倍加宠惜这只鹦鹉。
        而后,小说突起波澜,段二郎竟因事遭入狱之灾。更奇特的是,段二郎半年后获释还家后,未及与家人话短长,却迫不及待地与笼中鹦鹉倾诉半年来日夜思念之苦,并详问它的起居安乐,真可算得人鸟无间,关怀倍至了。紧接着,小说中又生出轩然大波,鹦鹉对段二郎的关切并未感到受宠若惊,却出人意外地直言相告:你在狱中受罪只是几个月不堪忍受,和我多年被关在笼子里大不一样啊!对此,段二郎大受震动,他至此如梦方醒,知道鹦鹉并不喜欢安逸的笼中喂养,而是渴望自由,于是便忍痛割爱放鹦鹉飞回大自然。
        世人多认为置鸟于精美笼中,加意喂养便算爱护,实则是把摧残当做爱护,却又执迷不悟。小说中的段二郎在开始时同样如此。这篇小说的高明之处在于,作者没有就事论事,大发议论,而是把段二郎放在入狱半年这种与鹦鹉笼囚相类似的典型环境中,让他亲身体味到失去自由的痛苦,再借鹦鹉之口将二者加以类比,形象而又具体地点明以笼囚鸟的残酷,诚可谓一语破的,入木三分,收到了震撼心灵,发人深省的极其强烈的艺术效果。文中的段二郎由此顿然醒悟,他毕竟是深爱这只鹦鹉,便满足其愿望,将鹦鹉放归秦陇旧巢。人鸟依恋不舍,缠绵悱恻,留下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