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写字该有多好

〔西班牙〕 坎波亚莫尔

Ⅰ

“尊敬的先生，求您给我写封信。”

“给谁写? 呵，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是否因为那个漆黑的夜晚

您发现我们幽会了?”“是这样。”

“先生，请原谅。”“那不是什么罪恶，

那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刻;

把笔和纸递给我，这就开始：

‘雷蒙，亲爱的朋友!’”

“亲爱的? 喏，已经写下了。您没恼吧?

你同意?”“同意。”

‘我孑身一人太凄苦孤独’(“下一行这样行吗?”)‘凄苦得你无法猜度。’

‘自从我俩分手，这凄苦就萦绕我心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苦楚?”

“每个少女的心扉，对我这两只浑老的眼睛犹如纯洁无瑕的水晶。”

‘没有你我的生活是什么样? 数不尽的怨愁。

有了你，生活便充满了希望’。“啊，古拉先生，请您把信写清楚，

否则他会读不懂。”

“当你离开时，我送你的吻是多甜密——’

“什么! 您知道我吻过他?”不管情侣们分离还是相聚——

都不会错过这良机。”

“啊，假如爱不能给你带来更多，

我又何必伤心叹气!’

“什么伤心，什么更多? 不，好先生，

说，我宁愿死去。”

“死去? 我的孩子，这种字眼是亵渎。”

“但我宁愿死去。”

“我不写‘死去’。”“您的心是冰块。天呐!

我会写字该有多好啊!”

Ⅱ

“啊，古拉先生，您想平息我的痛苦，

是枉然;

除非让我的整个心把话说穿，

只有笔画才有这技巧。

看在上帝的份上往下写，我的灵魂

才能从折磨人的痛苦中解脱，

否则一天天下来我会窒息，

只有泪水带来安抚。

告诉他，他热爱的这两片玫瑰色的嘴唇儿，

不久前他曾亲吻过，

如今业已永远闭上，并将立刻忘记

微笑是什么样。

告诉他，他赞美过的这两只眼，

如今已低垂沮丧，

因为他那令人喜爱的脸盘，

已不在这双眼里闪烁发亮。

告诉他，生活给人带来的痛苦中，

消失将是我最后的选择;

告诉他，在我的耳畔，

将永远回响着他的声音。

还要说，因为我的凄苦是为他，

才把悲伤看得轻，

上帝啊，我有多少话要诉说，

我会写字该有多好啊!

结束

好了，先生，写完了。加上这些来结束：

‘给雷蒙’，

并附上这句话再寄去：

我需要学一点拉丁语。”

(黄桂友 译)

坎波亚莫尔(1817—1901)，西班牙著名诗人、哲学家。他一生致力于诗歌、政治学、哲学研究。1846年出版诗集《多洛拉斯》一举成名。他一生还从事政治活动，当过总督、内阁议员和部长，1862年成为皇家学院院士。

这首诗写了一位少女求一位先生给自己的情人写信的情景，抒发了少女对情人的无比思念之情。

本来，给自己的情人写信是不便求人来写的，可这位少女自己不会写字，不得不求那位先生代写。所以，她的求人代写之举就成了必然的了。开头，写信人还算理解少女的情感，他认为她和情人的幽会不是什么罪恶，漆黑的夜晚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刻。不等她说出，他就写下了称呼，少女也表示同意。接下来写少女在与情人分手后的凄苦和怨愁，并且凭常规，断定少女曾吻过情人。

但是，写信人毕竟只能凭常规来判断少女的情感，至于少女对情人爱之深切他是难以完全理喻的，所以，接下来，少女便和写信人产生了矛盾。写信人想写上“伤心叹气”时，少女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感，而让写信人写上“我宁愿死去”。可是写信的老先生认为，“这种字眼是亵渎”，不赞同写上去。于是，少女报怨写信人“您的心是冰块”，并且感慨“我会写字该有多好啊”的感叹。这里，不会写字——求人写信——感到写信人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感，构成了少女的特殊行为和心态。

从诗中可以看出，少女对自己的情人是怀有十分深厚的感情的，她认为写信的先生想平息她的痛苦是枉然之举，“只有画笔才有这技巧”。她在见不到情人的时候，玫瑰色的嘴唇永远闭上，失去了往日的微笑;漂亮的眼睛含泪低垂，因为这双眼里见不到“他那令人喜爱的脸盘”;她所以把这难耐的凄苦看得轻，也是因为这凄苦是为他而生。可见，少女把自己的欢乐和痛苦都紧紧和情人连在了一起。

少女因不会写字才求人代她写信，因不满意写信人才发出“我会写字该有多好”的感叹，这就充分表达了少女对情人爱之深切。但她并没有就此结束，还在信的结尾附上了“我需要学一点拉丁语”，即学习文化、学习写作。这就把少女的情感又大大推进了一层，对情人的深情不仅使她感叹不会写字的苦衷，而且激发了她学习文化和写作的愿望，可见爱情的力量是何等巨大。

在写作技巧上，这首诗开头使用了对话的形式，即少女和写信人商量如何写信，后边大部分则是少女喷涌而出的情感流泻，而不再是二人对话，这充分表达了少女的内心世界和对情人的深深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