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肖像

        
        经常在一切终结
        只有音乐黄昏般浮动时
        我注意到
        他的肖像挂在墙上
        高山、野狐掠眼而过
        巴勃罗·聂鲁达
        开始注视
        这间房子
        它布满尘埃和格言
        而我坐在那里
        翻阅书报
        和朋友聊天
        一百次,太阳光临
        而我总是错过时辰
        而巴勃罗
        则总像一个阴影
        压着胖胖的下巴
        搜索这间房子里
        年轻的主人
        当我困睡,又无法梦见
        帆板和夏天
        他为我写下诗歌
        并悄悄地
        摆到我肮脏的桌上
        
        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巴勃罗·聂鲁达的敬仰。诗人写得平静、安详,通篇没用一个表示赞美意义的词汇,但却给人以很大的感染。这是因为,诗人没有像我们常见的此类诗歌那样,去追怀大师的往事,诠释他的作品等等,而是通过 “我个人”的日常感觉,去体现出大师本身的光芒来。
        巴勃罗·聂鲁达 (1904—1973年) 是智利诗歌巨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的诗如 《马楚比楚高峰》、《伐木者醒来吧》、《流亡者》及《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在世界诗坛及我国都有极大影响。诺贝尔文学奖在 “得奖原因” 时说:“他的诗作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和梦想。” 西川对诗人是崇敬的,他将诗人的肖像悬于壁上,这件事本身,就暗示给我们一种深厚的、永恒的怀恋和追慕。
        诗人说聂鲁达精神和人格已经浸入了他最日常的生活之中,“经常在一切终结/只有音乐黄昏般浮动时/我注意到/他的肖像挂在墙上”。这里的“黄昏”,不是诗人情感的剧烈冲突之时,而是在一切该做的事做完后,可见诗人不是用实用的眼光去汲取什么“精神力量”,而是充分的对美的体验和向往。由于旷日长久的思恋,那幅肖像已不仅是“我注意到”了,而是“(他)开始注视/这间房子”,“搜索这间房子里/年轻的主人”。这就在诗歌平静的语言里,蕴藏了丰富的情感内容,聂鲁达诗歌强大的美感渗透力在这里被体现出来了。最后,诗人说“当我困睡,又无法梦见/帆板和夏天/他为我写下诗歌/并悄悄地/摆到我肮脏的桌上”。这是说当我对生活感到疲倦、无聊,又没有新的幻想出现时,正是伟大的聂鲁达以他的诗在温暖我、汰洗我,这些精神力量不是岸然轰轰而至的,而是“悄悄地”浸透着我的全身心。其实,这种恒久的、绵长的精神鼓舞,正是所有真正的好诗的特质。这些诗,在寒冷的夜里为你制造热烈的“夏天”,和自由的“帆板”,而在炎热的夜里为你展开一片冬雪的纯净和安详。
        我们读了这首诗,会想起巴勃罗·聂鲁达那宽厚的面容和超拔的艺术创造精神,这正是《聂鲁达肖像》的言外之意。诗人用极其省俭的笔墨完成了诗歌意味的重托,这对那些繁缛的交待、惟恐读者误会而加入了“议论”的诗,是一种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