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盗

        

·陶宗仪·

        夏雪蓑云:尝见优人杜生彦明说向自江西回至韶州,寓宿旅邸。邸先有客曰相公者居焉;刺绣衣服,琢玉帽顶,而仅皮履。生惑,具酒延款,问以姓名履历,客具答甚悉,初不知其为盗也。次日客酬宴,邀至其室,见柱上锁一小猴,形神精狡。既而纵使周旋席间,忽番语遣之,俄捧一碟至。复番语詈之,即易一碗至。生惊异询其故,客曰:“某有婢得子,弥月而亡。时此猴生旬有五日,其母毙于猎犬,终日叫号可怜。因令此婢就乳之,及长成,遂能随人指使,兼解番语耳。”生别后至清州,留吴同知处。忽报客有携一猴入城者。吴语生云:“此人乃江湖巨盗,凡至人家,窥见房室路径,并藏蓄所在,至夜使猴入内偷窃,彼则在外应接。吾必夺此猴为人除害也。”明日客谒吴,吴款以饭,需其猴。初甚拒,吴曰:“否则就此断其首!”客不得已允许。吴酬白金十两,临去,番语嘱猴。适译史闻得,来告吴曰:“客教猴云:‘汝若不饮不食,彼必解尔缚,可亟逃来,我只在十里外小寺中伺也。’”吴未之信。至晚,试与之果核水食之类,皆不食。急使人觇之,此客果未行。归报,引猴挝杀之。
        

〔选自《辍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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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小说写了一个擅长偷盗的贼猴,取材颇新颖,对于贼猴“作案”技艺的高超和吴同知杀猴除害的义举,文中都有绘声绘色的描写。
        小说从杜生彦明途中寄宿旅邸,偶遇猴主人写起,“向自江西回至韶州,寓宿旅邸。邸先有客曰相公者居焉;刺绣衣服,琢玉帽顶,而仅皮履。”猴主人衣冠楚楚,服饰华丽得令杜生生疑,“生惑,具酒延款,问以姓名履历,客具答甚悉,初不知其为盗也。”猴主人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谁能怀疑他是个纵猴行窃的大盗呢?“次日客酬宴,邀至其室,见柱上锁一小猴,形神精狡。”这个贼猴一亮相就非同一般,“形神精狡”四个字将贼猴动作灵巧、两眼闪光,但却显得狡诈、猥琐的神态概括得十分传神。“既而纵使周旋席间,忽番语遣之,俄捧一碟至。复番语詈之,即易一碗至。”此猴果然身手不凡,它能懂主人的番语,忽而捧来一碟,忽而又将碟换成碗,人与猴配合得如此默契,其意何为?难道仅仅像猴主人诡辩的那样“遂能随人指使。”把猴当作仆人使唤吗?作者在这里埋下伏笔。
        杜生与猴主人分手后,到清州留宿吴同知处,“忽报客有携一猴入城者。”猴主人携其猴尾随而至,得吴同知一番指点,杜生方解其疑。“吴语生云:‘此人乃江湖巨盗,凡至人家,窥见房室路径,并藏蓄所在,至夜使猴入内偷窃,彼则在外应接。吾必夺此猴为人除害也。’吴同知将猴主人纵猴行窃的伎俩揭露无遗。读者在憎恨猴主人及其猴之余,急切欲知其下场。
        “明日客谒吴,吴款以饭,需其猴。初甚拒,吴曰:‘否则就此断其首!’客不得已允许。吴酬白金十两,临去,番语嘱猴。”对于吴同知的索猴要求,猴主人开始坚决不允,后见吴同知态度强硬并答应付白金十两为酬,方才答应。但在吴同知引猴时,猴主人又用番语嘱咐猴。适逢有“译史”解其意,这才知道,原来猴主人让贼猴以不饮不食为手段争取“获释”,“汝若不饮不食,彼必解尔缚,可亟逃来,我只在十里外小寺中伺也。”猴主人为贼猴设计的退路可谓周密,可惜“天机”泄露,贼猴终于没能逃脱。“吴未之信。至晚,试与之果核水食之类,皆不食。急使人觇之,此客果未行。归报,引猴挝杀之。”贼猴最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固然令人解恨,但猴主人呢?他不但未受到惩罚,反而得了十两白金的报酬。按说猴主人才是主犯,他的罪过远胜于猴,杀猴而酬其主,吴同知这种作法颇令人费解。这恐怕正是作者留给我们思索的。
        这篇小说以夏雪蓑讲述优人杜生彦明的见闻为线索结构全文。叙事平稳,语言简朴。文中层层埋设伏笔,环环相扣,读来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