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姐

        

·洪迈·

        绍兴十二年,京东人王知军者,寓居临江新淦之青泥寺。寺去城邑远,地迥多盗,而王以多赀闻。尝与客饮,中夕乃散,夫妇皆醉眠。俄有盗入,几三十辈,悉取诸子及群婢缚之。婢呼曰:“主张家事独蓝姐一人,我辈何预也!”蓝盖王所嬖,即从众中出应曰:“主家凡物皆在我手,诸君欲之非敢惜。但主公主母方熟睡,愿勿相惊恐。”秉席间大烛。引盗入西偏一室,指床上箧笥曰:“此为酒器,此为彩帛,此为衣衾。”付以钥,使称意自取。盗拆被为大複,取器皿蹴踏置于中。烛尽,又继之,大喜过望,凡留十刻许乃去。去良久,王老亦醒,蓝始告其故,且悉解众缚。明旦诉于县,县达于郡。王老戚戚成疾,蓝姐密白曰:“官何用忧,盗不难捕也。”王怒骂曰:“汝妇人何知,既尽以家赀与贼,乃言易捕,何邪?”对曰:“三十盗皆著白布袍,妾秉烛时,尽以炧泪污其背,但以是验之,其必败。”王用其言以告逐捕者,不两日,得七人于牛肆中,展转求迹,不逸一人,所劫物皆在,初无所失。
        

〔选自《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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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个面对明火执杖的强盗,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果敢机智的妇女形象。
        小说的主人公蓝姐,是京东人王知军家的婢妾,平时受到主人的宠信。当主人家中遭到将近三十个强盗抢劫的时候,她忠于家主,勇敢地站出来,巧施奇谋,骗过盗贼,最终保住了家主的财产,又使强盗就擒。
        作者塑造这个人物,运用了正面描写和反面衬托相结合的手法,使人物形象鲜明生动,跃然纸上。正面描写既有行动描写,又有语言描写。当强盗将家中“诸子及群婢”绑缚起来的时候,有人指证蓝姐“主张家事”,她“即从众中出应”,毫无惧色,而且“秉席间大烛,引盗入西偏一室”,把钥匙交给盗贼“使称意自取”,行动大胆果决。面对众多强盗,她敢于宣称:“主家凡物皆在我手,诸君欲之非敢惜。”只是要求“勿相惊恐”家主。这里不但表现出蓝姐的敢作敢当,而且突出了忠于主人的思想性格。事后,当主人“戚戚成疾”的时候,她密告主人:“官何用忧,盗不难捕也。”当主人怒骂她的时候,她才道出原委:“三十盗皆蓍白袍,妾秉烛时,尽以炧泪污其背,但以是验之,其必败。”这些语言描写进一步揭示了蓝姐的足智多谋,成竹在胸。除了正面描写以外,小说还运用反面衬托的手法,使蓝姐这个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比如以群婢中有人保护自己,把蓝姐推到强盗面前一事,反衬了蓝姐的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又如以群盗“大喜过望,凡留十刻许乃去”的上当受骗的情况,反衬出蓝姐的足智多谋。蓝姐的作为,岂止骗过了强盗,连主人都“怒骂”她:“既尽以家赀与贼,乃言易捕,何邪?”小说正是以这种正面描写和反面衬托相结合的表现手法,为我们塑造了蓝姐这样一个令人感佩的人物形象。
        此外,小说的结构也很有特色。蓝姐迷惑强盗,最后使强盗落网“不逸一人”的奇谋,是直到篇末才真象大白的。这与作者善于制造悬念,巧妙布局谋篇的高超手法是分不开的。故事从王家半夜遭到强盗抢劫到次日早晨报官,作者虽然不惜笔墨描写蓝姐的言行,却始终没有交代她用烛泪滴在强盗身上,从而留下标记这一情节,使读者初时对于蓝姐“引盗入室”,使强盗“称意尽取”并“大喜过望”,感到莫名其妙,到后来虽然能想到这样一位敢作敢为的妇女决不会轻易便宜了强盗,却想不出她的言行背后预伏着什么样的计谋。直到读完全篇,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蓝姐竟有这样的奇谋和胆识!人物形象的塑造至此才算完成,一个活脱脱有勇有谋的人物形象兀立在读者的面前。
        还值得一提的是,故事发生的背景,虽是寥寥数笔的交代,对情节的发展和人物形象的塑造也起着重要作用。王知军寓居的青泥寺,“去城邑远,地迥多盗,而王以多赀闻”,而王又恰好“尝与客饮,中夕乃散,夫妇皆醉眠”。故事就是发生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间、地点,蓝姐就是要在这样的境地中独当一面,与强盗周旋。越是在危难之中,情节的发展越能扣人心弦,越是在急迫之时,人物的言行越能感人至深。作者正是抓住了这个关键,小说才具有了感染读者的强烈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