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人生和爱情(1)

〔印度〕 拉·泰戈尔

如果你愿意忙碌，愿意盛满你的水瓶，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

湖水将依恋地环抱你的双足，汨汨地诉说它的秘密。

欲来的雨的影子落在沙滩上;云低压在一系列蔚蓝的树木上，正如浓重的头发复在你的眉毛上。

我十分熟悉你足音的律动，它动荡在我的心里。

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如果你一定要盛满你的水壶。

如果你愿意偷懒闲坐，并且让你的水壶在水上漂浮，来吧，到我湖边来吧。

你的思想将如鸟儿离巢，从你乌溜溜的眼睛里往外飘浮。

而你的面纱将落到你的脚边。

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如果你一定要闲坐。

如果你愿意丢下你的游戏，愿意在水中泅游，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

把你蓝色的斗篷留在湖岸上吧，蓝蓝的湖水将掩盖你和隐藏你。

波浪将踮起脚吻你的颈子，在你的耳边悄声细语。

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如果你愿意在水中泅游。

如果你一定要疯疯癫癫，一定要纵身跳向死亡，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

湖水冰凉而深不可测。

湖水黑暗如无梦的睡眠。

在那湖水深处，昼夜不分，而歌声就是沉默。

来吧，到我的湖边来吧，如果你愿意投水自尽。

(吴岩 译)

这里选的诗出自泰戈尔的《园丁集》，题目为鉴赏者所加。

拉·泰戈尔(公元1864—1941年)是我们熟悉的印度著名的孟加拉语诗人。他早年留学英国，主要攻读英国文学和西方音乐。回国后即投身于文学创作，并于本世纪初游历了欧、亚、美等许多国家，1924年访问中国。19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拉·泰戈尔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文学创作生涯中，以聪明的才智和顽强的毅力创作出大量的作品，其中尤以诗作著称于世。泰翁诗工精深，堪称东西方风格集大成者。他继承了印度古典梵语文学创作的传统，尤其中世纪迦梨陀娑、胜天等人的诗作对其影响很深。同时他又受到西方浪漫主义诗人雪莱，拜伦等熏陶，为印度现代诗歌创作开一代新风，甚至被公认为是这一领域的开山祖。

《园丁集》问世于1913年。诗人开宗明义，首先声明要像花园里的园丁一样，为爱情和人生培植美丽的繁花。诗人在创作这部诗集时正值青春年华。也许是这个因素，促使他时时“留心年轻而失散的心是否已经相聚，两对渴慕的眼睛是否在祈求音乐来打破他们的沉默，替他们诉说衷情。”因此，人们公认《园丁集》中的诗“有一种青春对于虔诚的弃世观念的公然蔑视”，“爱情生活中种种难以言喻、难以捕捉的情感，状态和动作，都被作者化为美丽动人的形象，用散发着芳香和闪烁着色彩的诗句表达出来。”

《园丁集》共85首诗，均无题。这里选其4首供读者欣赏。

第1首诗被认为是“表现了爱之丰富的最壮丽的诗篇”，是诗人“创造天才的一种非凡的产物”。诗人在这里把爱情比作湖水，情人被邀来盛满她的水瓶;被邀来“偷懒闲坐”，将“水壶在水上漂浮”;被邀来“在水中泅游”;甚至被邀来“纵身跳向死亡。”可见，诗人笔下的爱情何等强烈。这种比喻应该说是非常贴切自然，并发挥了大胆的想象力。这首诗借助自然景物的描绘，尤其通过对湖水细微、生动的刻画，表达了诗人把满腔的爱倾注在情人身上。在这里，湖水已完全人格化了，成了有血有肉、多情善感的生灵。你瞧，他将“环抱你的双足”，向你倾吐心曲;他将把你隐藏起来，并“踮起脚吻你的颈子”，与你说悄悄话……

其实，诗人这种高超的描写爱情的能力，完全说明他本身就是一位情人。诗人钟情于大自然，钟情于生活，因此才能从心灵深处发掘出这种博大而深邃的爱。最后一段诗乃是全诗的高潮。假如你真想跳进爱河中去，那里“冰凉而深不可测”“黑暗如无梦的睡眠”，你将会领受到死亡吞没一切的感觉。有人评论道，诗人之所以对爱情予以狂风骤雨般的渲泄，是因为他在这首诗中融进了浪漫主义气质和“人类之爱”的道德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