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告① [希腊]梭伦

大雪和冰雹的威力来自阴云，

　雷鸣产生于耀眼的闪电，

城邦毁于豪强，而人民

　受专制奴役则因愚昧。

出海太远就不容易靠岸，

　这一切应好生想想看。^②

(水建馥译)

注释：

① 这首诗是碑铭体，首行六步，次行五步。

② 这首诗是雅典贵族庇士特拉妥上台执政之前梭伦向人民发出的忠告。梭伦出身贫苦，对贵族本能的加以反对。其实庇士特拉妥上台后执行梭伦立法，注重文治，主持荷马诗的写订，功不可没，倒并不是一个昏庸的统治者。

【赏析】

梭伦的这首《忠告》类似于中国古代朝政中流行的政治讽谏诗，在新主上台执政前，向人民发出忠告，同时也警示新主。这位古希腊“七贤”之一的著名政治革命家兼诗人，用他胸怀天下的诗笔，在爱情、神话、享乐主题盛行的古希腊诗坛中留下了一抹别具一格的厚重色彩。

作为献身于政治事业为人民谋求最大福利的革命家，梭伦向来善用他激情四溢的诗文来鼓舞民心，可以说他是当代政坛上那些用激情演说鼓动人心的政治家们的绝对先驱。早在为激励雅典人收复萨拉米斯岛时，他便佯装疯癫，在雅典的中心广场上引起百姓的注意，然后向围观者大声朗诵他的诗篇：“啊!我们的萨拉米斯，她是多么的美丽，又多么的使我们留恋，让我们向萨拉米斯进军……”终于，他的激越诗篇激起了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与民族尊严，在公元前600年左右，30岁的梭伦被任命为指挥官统帅部队，一举夺回了萨拉米斯岛。

这首《忠告》与唤起雅典人收复失地的诗篇又有所不同，既然是为了让人民擦亮眼睛监督新主;为了让新主能以民为本，慎用手中的权力，那么这时候的语气自然要沉稳睿智。梭伦采用了当时的碑铭体，这种最初为铭碑刻石的短句，高度凝练，在形成诗体后，多用于讽刺、赞扬、格言、警句，诗体短小，但常含有巧智的“点子”，让人过目难忘。《忠告》一诗仅仅只有六行，却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首句“大雪和冰雹的威力来自阴云，/雷鸣产生于耀眼的闪电”，将君与民的相辅相成的关系融于这个恰到好处的精彩暗喻之中。大雪、冰雹和雷鸣，这些对处于科学还没有发展起来的古希腊时代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大自然中最恐怖的威胁之一，是当时的人力无法抗拒的，可以轻松摧毁人们的房屋和庄稼，破坏他们的生活与生产。具有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梭伦并没有将这些可怕的威胁归咎于上天与神的魔力，而是清楚地指出这些力量都来源于另一种自然物质，若没有阴云和闪电，那它们的肆虐也无从谈起，因此切不可就此耀武扬威。这就如君民之间关系一样，君主的权力同样是人民赋予的，尤其是在古希腊城邦制时期这样相对民主的社会。身为臣民，应该清楚自己所拥有的权利和力量，身为统治者更应该知道自己是得权于民，因此需要为民服务。无独有偶，一千年以后的中国的唐太宗李世民也将民比作水，将君比作水上的舟，以此来比喻君民之间的微妙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梭伦的诗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第二句诗同样有着一语双关的味道：“城邦毁于豪强，而人民/受专制奴役则因愚昧。”对于人民来说，受制于昏庸无能或狂暴残虐的君主，无疑是死路一条，不但城邦家园尽毁，也昭示着自己的愚昧无知，才纵容这样的君主统治国家;而对于统治者来说，如果他肆意妄为，不但国家面临着灭亡，也意味着他的百姓不过是无能愚昧之辈，这样的国家毫无希望，这样的统治者也自然会遗臭万年。简单的一句话背后，有着如此深刻、让人不寒而栗的喻示。梭伦不愧为出色的政治家和诗人，在这首碑铭体诗文中将他的巧智运用得淋漓尽致。

“出海太远就不容易靠岸”，精彩的暗喻仍在继续，这一次是警戒人们，不能放任纵容任何无能昏庸的统治，应时时留意、处处小心，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一切都将难以挽回，就像偏离岸边太远的船只一样，归岸无望。“这一切应好生想想看”，最后一句，依然一刻不放松警示的意思，像一个德高望重而睿智的老者，在谆谆善诱、告诫世人;又如同醒世的钟声，余音在耳，久久不散，让人掩卷沉思。

(江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