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英国]雪莱

有一个字眼太经常地被亵渎，

使我不肯再加亵渎，

有一种情感太无信义地被轻侮，

使你不能再加轻侮;

有一种希望太酷似绝望，

使谨慎的心无须扑灭，

只要是从你处得到的怜悯

也比别人的更为亲切。

我不能给你人们所说的爱，

我的心呈献的是崇拜，

连上天也不会拒绝的啊，

你若接受又有何碍?——

这是飞蛾对星星的追求，

这是黑夜对晨光的渴望，

这是从我们悲哀的星球

向远方倾注的一片向往。

(飞白译)

【赏析】

雪莱一生写了大量的爱情诗，但他在诗中似乎从不着眼于所追求的对象的外形的美貌，而是将崇高的理想与纯洁的爱情巧妙地结为一体。《致——》就是这类爱情诗中的一首，是颇能代表雪莱爱情诗风格的诗篇。

这首诗的起句出人意料，不同凡响，一扫普通爱情诗缠绵悱恻的俗气和张扬无度的狂喜或悲伤。

“有一个字眼”——爱，是那样太经常地被人取来任意图解和亵渎，以致诗人不肯再轻易地去使用这个字眼。“有一种感情”——爱情，更是太无信义地被人随便拈来肆意地玩弄和背弃，以致诗人不能再让它遭受鄙薄和轻伤。而“有一种希望”——爱的渴望，它是那样强烈但却没有实现的可能，犹如绝望心灵中不可遏止的悲哀与疯狂。面对这样一种爱的渴望，任何矜持或冷淡的心都无法轻视也难以忍心扑灭它。对于诗人来说，只要是从情人心灵处得到的，哪怕只是姗姗来迟的一线怜悯，那也比别人的慷慨更为珍贵和亲切。

如果说第一节诗的爱情表达已经与众不同，那么第二节诗则更是令人感到耳目焕然一新，令人不能不由衷地惊叹。

“我不能给你人们所说的爱”，这是因为在诗人看来，人们通常所喋喋不休的“爱”，其实往往是一种系于个人利益得失的交织着铜臭和诡计的商业化了的情感游戏，或者就是借用爱的言词而实质上却是因了淫荡的动机而发生的恶德败行。而诗人心中要呈献的爱，是一种“连上天也不会拒绝”的爱啊，它不仅包含尊敬、信任，而且包含虔诚、忠贞和如火焰一般炽烈纯蓝的爱。这种爱仿佛是“飞蛾”这小小的生灵对着星星一般遥远的理想的执著追求，这种爱仿佛是黑夜对光明的热切渴望，这种爱又仿佛是我们这颗充满永恒悲哀的孤独的星球，在茫茫无际的宇宙中寻觅着更美好的世界，并且怀着恋情向宇宙的深处、那不可企及的远方倾注的一片深深的向往之情……

瞧，这就是诗人的爱!摈弃了沙龙中矫揉造作的求爱姿态，嘲笑了喋喋不休“小甜蜜”之类的空泛肉麻的聒噪，而表达的是一种剔扫尘世秽垢后，如清泉一样透明纯净的爱。哦，这难道仅仅只是一种纯粹的爱吗?不!这难道又仅仅只是一种纯粹的崇拜吗?更不。这是一种将爱恋同高远的理想融合在一起的爱情!它是那样地美和神圣，汇集了人类所有美好情感的结晶，表现了人性中爱情这一最优秀领域的丰盛。感动之余，怎么不使人肃然起敬!

(季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