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散步

        
        海边的散步有多年后的咸涩
        在迟疑中我能够想象你的声音
        那是清晰的脚印
        因此沙滩上的记忆不可改变
        直到下一次潮水涌入梦境
        无止无息,更多的空白
        是你第一次感受到的尖锐的痛楚
        划破所有光滑的日子
        来到海边,在黑夜之后
        以关注的姿势出现
        这就是我要说到的
        那只久久没有飞到的海鸥
        
        在黑夜之中亮相,又奔驰而去
        来自城市的灯光像一把利剑
        仅仅把你的影子砍下
        孤单地与面前的大海相互对照
        留在这里,保持沉默
        
        这里的大海,不是波涛起落浪柱冲天的,而是一种平静安详中流淌的感伤。这是一种高贵的充满古典意味的感伤,它没有实在的对象,它源于诗人那神秘的内视中“久久没有飞到的海鸥”。所以,在读这首诗时,我们不必去寻找“你”具体是谁,“尖锐的痛楚”是什么,等等。就像陈子昂站在幽州台发出的感慨,那是一种无中生有,也正因无对象,恰恰达到了天地同参的效果。
        这首诗的结构是颇有新奇之处的。前十行起得突兀,使人置身于迷惘的忧伤的氛围,仿佛有什么事件出现了,我们等待着。但从第十一行起,诗人就告诉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是由于大海“更多的空白”的辽阔无垠,使人感到生命的渺小无 力。试想,面对无限辽远的大海,一只海鸥怎能飞越过来? 这就是有限面对无限产生的 “尖锐的痛楚” 啊! 生命的过程,犹如 “在黑夜之中亮相,又奔驰而去” 的海鸥,忽地一闪又坠入无垠的黑暗之中。照亮这 “亮相” 的是 “来自城市的灯光”,那么,海鸥留下的也绝不会是整个身体,而只是一个侧影,一个梦境般的弧线。这里,诗人持一种宿命的悲观态度,承认生命是虚幻的、无助的。这是生存的原初真实。
        但是,“影子” 不是可有可无的,它毕竟出现了,成为整个大海除以二剩下的一个单数! 因为有了这生命的影子,才有了与 “大海相互对照” 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讲,诗人又是乐观的,这种乐观不是廉价的英雄主义,而是涉过紧张的、幻灭的海域后,重新达到的平静和安详,它将永远地 “留在这里,保持沉默”——原来,“那只久久没有飞到的海鸥” 永远不会飞到了,但它在诗人的内视里飞,在飞! 人就是这样,大海,你可以淹灭我,但你就是不能消灭我的影子! 我 “留在这里,保持沉默”,我的命运我已了然,一切都做好准备了,我永远“在黑夜之后/以关注的姿势出现”,并对大海进行屡败屡战的不息抗争。这首诗写的就是对人类宿命的认同,以及认同后的积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