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

         宋中山刘玄,居越城。日暮,忽见一人著乌裤褶来,取火照之,面首无七孔,面莽傥然。乃请师筮之。师曰:“此是君家先世物,久则为魅杀人。及其末有眼目,可早除之。”刘因执缚,刀斫数下,变为一枕。乃是其先祖时枕也。
        六朝时期,迷信之风大盛。物久成精的观念被人们普遍地接受。即是说,无论是有生命的动物、植物,还是无生命的山川泉石,久而久之,均可以获得灵魂或某种神力,从而能够兴妖作怪。六朝志怪中写得最多的也就是这种东西。正如东晋葛洪在《抱朴子·登涉篇》中所说:
        　　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
        在当时,各种物久成精的传说层出不穷,广泛流传。成精的不仅有远方异物、珍禽异兽,而且波及到日用的各种物品。郭季产《集异记》中的“刘玄”一条,就是写一个先世之枕久而成魅的故事。
        故事并不复杂,表现手法也极稚拙。关于枕怪的描写是这样的:黄昏时分,只见一个人穿着黑色连衣裤走了进来,拿火一照,只见他面无五官,宽宽的一个平面,够吓人的。这种描写虽然简单,却是与枕的外形相符合,与人们对枕的印象一致。所以志怪虽多记怪异,也还是要考虑人们的生活感受,要在假中见真,在不合理中存下合理的因素。非现实、超现实的描写中,依然隐含着现实的投影。这样才能使读者在不真实的外部描写中感到某种真实。凡属成功的志怪,大多要遵循这一规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更将这一规律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降服枕怪的过程中,筮师起了关键的作用。他把这个不速之客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原来这是一个先世之物,久而成魅。可是,由于经历的年代有限,所以,还没有最后成精,神力可怜得很,只有一个脑袋,还没修成五官,比较容易制服。于是,刘玄鼓起勇气,几下把怪物砍倒。作者没有借筮师之口将怪物的底细全部揭穿,而是到了最后才点明,原来是先祖时的一个枕头,把这个小小的悬念一直保持到了最后。至此,读者对故事开头所谓“面首无七孔,面莽傥然”的描写也就恍然大悟了。
        “刘玄”中的枕怪故事,从思想内容上看,并无多少可取之处。物久成精,筮师高明,这就是这个故事要告诉读者的东西。可是,这类故事手法上的一些特点还是值得注意的。文言小说正是这样从稚拙到成熟,一点点进步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