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安宅妻

        

·洪迈·

        邓州晁氏,大族也。相传云:自汉以来居南阳,刘先生尝从贷钱数万缗,诸葛孔明作保立券,犹存其家。建炎二年,邓民残于胡兵,或俘或死。晁氏男女数百人,皆囚以北,至汾州青灰山,为红巾邵伯邀击,尽失所掠而去。晏安宅之妻某氏,并其女及乳母,皆为邵之党王生所得。张丞相宣抚陕蜀,邵举军来降,王生为右军小将,与晁妇同处于阆中。阆有灵显王庙,妇与乳妪以月二日往焚香。妪视道上一丐者病,以敝纸自蔽,形容甚悴。谛观之,以告妇曰:“有丐者,绝类吾十一郎。”遣询其乡里姓行,果安宅也。妇色不动,令妪持金钗与之,约十六日复会,且戒无易服。及期相见,又与金二两.曰:“以其半诣宣抚司投牒,其半买舟置某所以待我。”安宅既通诉,宣抚下军吏逮王生。会王出猎,妇携己所有直数千缗,与妪及女赴安宅舟,顺流而下。王生家赀巨万,一钱不取也。王晚归不见其妻,而追牒又至,视室中之藏皆在,喟然曰:“素闻渠为晁家妇,今往从其夫,理之常也。”了不以介意。晁氏夫妇离而复合如初。妇人不忘故夫于丐中,求之古烈女可也,惜逸其姓氏。王虽武夫,盖亦知义理可喜者。
        

[选自《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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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写了一个动乱时代的悲欢离合的故事,赞扬了“不忘故夫于丐中”的晁安宅妻。小说的情节扣人心弦,人物的不幸遭遇令人慨叹,故事的结局使人感动。小说塑造了一个在逆境中敢于毅然决定自己命运的妇女形象,人物性格鲜明。
        小说的主人公晁安宅妻感情专一,遇事冷静,足智多谋,情操高尚。作者善于把人物放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下来塑造,刻画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
        小说的开头,作者对于晁氏大族的交代并非闲笔,其用意是明确的,即是要告诉读者,生活在这样的邓州著名大族之中的晁安宅妻不是一般的妇女,她在困境中所显示出的思想性格是由她的生活环境所决定的。接着,小说描写了主人公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坎坷经历。建炎二年正是南宋之初,邓州百姓遭到金兵的残害,“或俘或死”。晁氏大族数百人,也都被金兵掳掠北去。到达汾州青灰山时,金兵受到当时抗金义军邵伯的拦击,“尽失所掠而去”,于是晁安宅妻和她的女儿以及乳母落入邵伯部下王生的手中。在战乱的年代,像这样三个女子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后来张丞相宣抚陕蜀的时候,邵伯率军归顺,王生成为右军小将,晁安宅妻便到了四川阆中。主人公的不幸遭遇,是那个动乱时代的产物。而作者正是把人物放在了这个大背景下加以刻画的。故事情节的展开,使读者看到晁安宅妻并不是听任命运摆布的。
        意外的机会出现了。主人公去庙里烧香,发现了已沦为乞丐、处在病中的丈夫。她首先打发乳母“询其乡里姓行”,确认以后,她不动声色,让乳母送去金钗,相约再见的日期,还特意告诉丈夫不要改换服装。“及期相见,又与金二两”,并出主意,让丈夫到宣抚司投递诉状,并雇好船在约定地点等待。丈夫按计而行,妻子趁王生出猎的时候,携带自己价值数千缗的东西找到丈夫逃走。“王生家赀巨万,一钱不取也”。从晁安宅妻偶然发现丈夫到随丈夫逃走,作者详尽加以描写,刻画了主人公感情诚挚、沉着冷静、足智多谋的性格特征。而在那动乱的时代,主人公不弃处于厄运中的丈夫,不慕王生的富贵,表现了高尚的道德情操。小说的人物塑造是成功的,其成功就在于作者刻画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
        除此以外,小说还运用了侧面描写的手法,这对于突出主人公的思想性格,也有很重要的作用。比如,小说对丈夫晁安宅悲惨境况的描写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笔。晁安宅的样子是:“道上一丐者病,以敝纸自蔽,形容甚悴”。主人公面对这样的现实,并未弃之不顾,相反却主动询问,送钗,送金,定计,最后一起逃走。主人公的高尚情操因而得到充分展示。又如写王生出猎归来,“视室中之藏皆在”,并喟然叹道:“素闻其为晁家妇,今往从其夫,理之常也。”小说对王生的言行描写,除了表现出王生这个人物的通情达理以外,对于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也起到衬托作用,她不留恋王生的富贵,临逃走也不拿王生一物,而宁与沦为乞丐的丈夫逃去,就更显出情操的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