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失

         整个上午
        踏响的楼梯一直把我折磨
        没有转动门锁的声音
        击穿我的空洞与渴望
        
        在冬日之城的另一侧
        时光,同我一样焦躁
        
        我徒然于书本与纸张之上
        心绪拥挤
        无法穿透
        
        楼梯总在踏响
        总在消失
        把一个人逼入困境的道路很多
        致使留给你的空间苍白
        苍白如一片无法捕捉的月光
        
        山峦若有所失
        若有所失
        诗歌所要呈示的不是训世箴言,而是与人的生命一起到来的生存实在。清晰的逻辑的方式在这里却步了,形而上的冥想和直观的顿悟开始活跃起来。这不只是旨在谋求表面的所谓“空灵”、“含蓄”与“神秘”,而是它们只能这样——灵魂存在的原初模样。
        林莽的这首《若有所失》,就是以冥想和顿悟的形式揭示生存的佳作。读完这首诗,也许有些读者会问:诗人在说什么?是什么事让他感到“若有所失”呢?明确的答复只能是这样:这是一种“近乎没事”的若有所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这种焦虑感是此在的人的本体属性,是他在为存在寻找意义时的基本心态。这不是什么悲观厌世,而是在承认生存的荒诞的前提下,如何肯定它的意义。
        诗的第一节就形象地展示了诗人的基本心态,笔力峻切,探向生存的核心。这一节是把握全诗的要害。“整个上午/踏响的楼梯一直把我折磨/没有转动门锁的声音/击穿我的空洞与渴望”。这是暗示诗人一直在盼望真正的转机和希望,它们仿佛是存在的,但又那么飘浮无定,它们从不出现, “转动”我生活的“门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空洞与渴望。戈多在哪儿?它处于存在与虚无的关系中。
        诗人知道,这种焦虑是弥漫在每个人周围的, “在冬日之城的另一侧/时光,同我一样焦躁”。这种生存的困惑几乎是永存的,任何理论都无法改变这个基本事实,“我徒然于书本与纸张之上/心绪拥挤/无法穿透”。这里的一切都是用冷客观的语言展现的,它使你冷静,又陷入巨大的精神纠葛中。
        “楼梯总在踏响/总在消失/把一个人逼入困境的道路很多/致使留给你的空间苍白/苍白如一片无法捕捉的月光”。这一节是写生存咄咄逼人的气息,它无法规避,难以改变,条条道路实际上是一条道路,留给你的只有空白的苍白,像月光无法把握又不能拂去。
        最后,诗人用一个沉默坚硬的形象——“山峦”,来象征焦虑的难以抗拒。两个“若有所失”用以灌注山峦,从视觉上和声音上强化了“若有所失”的程度,产生一种无限膨胀的感觉。
        这首诗是复杂的质的知识。它难以用积极——消极、乐观——悲观、感性——理性、社会——个人、现象——本质等对立概念去定裁。它是一团无序的生存图景,一团焦灼而清醒的火球,一种生命过程的瞬间展示。能展示出生存的图景,本身就是深刻而勇敢的行为,这是改变它的前提。就像西绪弗斯那样,他认识了自己徒劳无功的宿命,他觉醒了,他不断地敲击命运的胪骨, “征服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应该设想,西绪弗斯是幸福的”(加缪《西绪弗斯的神话》)。那么,能深入感觉“若有所失”的林莽们,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