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她 [巴勒斯坦]图甘

在晴朗美好的一天，我找到了她

在长久的失落之后，我找到了她

那是郁郁葱葱的新土

丰腴滋润，花团锦簇

我找到了她，太阳透过枣椰树

在绿草如茵的园圃播撒

它金色的花束

四月令人惊异的慷慨

有爱情、温暖和春天的艳阳

在长久的失落之后，我找到了她

那是鲜嫩常青的枝条

鸟儿飞向它筑巢

它用浓荫庇护小鸟

有一天风暴从它身边经过

雷霆在它周围轰响，撼摇

在雷的淫威下，它微微倾斜

在雷霆面前，它软软地弯下腰

咆哮的飓风平静下来

枝条又挺立，恢复以往容貌

叶片翠绿，光泽闪耀

柔韧的躯干不曾在

风的手下折碎

它一如往常

仿佛灾难未曾来到

为遇见的

每一美好事物欢笑

为繁星闪烁

为微风轻吟

为太阳

为云中甘霖

在晴朗美好的一天，我找到了她

在长久的失落、长久的寻觅之后

那是清澈、宁静的湖泊

假如人群中的狼

在它纯洁的心上吮舔

命运的风将它作践

它会暂时混浊

然后，依然晶莹纯净

仍是月光脸庞的镜面

蔚蓝和光明的泳场

指路星辰的浴池

我找到了她，风啊，刮吧

随你怎样，去用乌云遮盖

天的容颜;岁月啊，旋转吧

就像早已注定的那般

无论含笑的艳阳天

还是阴霾密布的昏暗

我的光都不会熄灭

往事里所有的阴影

在我生命中黑沉沉伸延

裹上一个夜，又一个夜

然后远去了，葬在昨天的深渊

在我找到了自己的那天

(郭黎　译)

【赏析】

法德娃·图甘被认为是阿拉伯世界最优秀的先锋派作家之一。图甘的诗情感细腻，意境优美，想象丰富，新鲜活泼，往往包蕴深意。

巴勒斯坦于16世纪初即处于奥斯曼帝国统治之下。19世纪下半叶，巴勒斯坦人民开始反抗奥斯曼的统治，文学也随之开始复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巴勒斯坦沦为英国的委任统治地。以后巴勒斯坦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社会生活充满着矛盾与斗争，这些在文学上都有反映。1948年5月后，大批巴勒斯坦难民逃离家园。巴勒斯坦文学从此分为被占区文学和流亡区文学。

被占区文学开始时只有农村流行的一些民歌，这些民歌表现了人民反抗压迫的斗争。以后，艰难的环境造就了一批诗人。他们的诗歌摆脱了悲观失望情绪，充满了昂扬的战斗精神。

流亡区文学初期的作品带有失望和思乡的情绪。随着民族解放运动的发展，作品的基调也起了变化，开始变得昂扬向上，充满了民族的尊严感和战斗精神。法德娃·图甘此诗应该属于流亡区后期文学的一部分，反映了诗人心理变化的流程。当时的历史大环境决定了生活其间的人必然会对所见所闻有一个心理上的接受、转变、沉淀过程。

通观全诗，“我”找到的“她”，实际上就是自我，“我找到了自己”。在当时敌人入侵，国内一片混乱，人民流离失所的情况下，作为个体的个人，感到自我的迷失，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坚持什么、信仰什么、往哪个方向走。“长久的失落”、“撼摇”、“倾斜”、“暂时混沌”、“阴霾密布的昏暗”、“往事里所有的阴影”等诗句表明诗人的内心曾经苦闷、彷徨、挣扎、混乱。而从“为遇见的每一美好事物欢笑”、“清澈、宁静的湖泊”、“晶莹纯净”、“月光脸庞的镜面”、“蔚蓝和光明”等词句可明显看出，诗人经过了一番内心的自我挣扎，终于确立了明确的方向，沉淀下了平静的心情，树立了坚韧不屈的信念。不再犹豫、迷茫、慌乱，而是以一种平和、通达、无畏、坚韧的姿态来对待一切压迫、苦难、残暴、血泪。一切终将如一场噩梦，醒来会雨过天晴，艳阳高照，春暖花开。

在诗的第一节中，在晴朗美好的一天，“我”找到了“她”，在长久的失落之后，“我”找到了“她”。这时候诗人的心情其实已经从苦闷中解脱了，满眼的花团锦簇，找到了希望与信心。开篇充满希望，令人鼓舞。

第二、第三节是诗人心路历程的展现，从抑郁到开怀，脆弱到坚韧，混乱到通透。第二节一开始说“我”的心情本是鲜嫩长青的枝条，充满爱意和温暖。鸟儿飞向它筑巢，它用浓荫庇护小鸟。可是，世界的风雨变幻，家国的兴衰荣辱，使它不得不面对风暴雷霆。它微微倾斜过，弯过腰，但只要飓风一平静，它马上就恢复往常的容貌，叶片翠绿，光泽闪耀，一片生机勃勃，仿佛灾难未曾来到，为繁星、清风、太阳、甘霖，为遇见的每一美好事物欢笑。

第四节中，诗人又一次说“在长久的失落，长久的寻觅之后”，“我找到了她”。“人群中的狼”，可能“在它纯洁的心上吮舔/命运的风将它作践/它会暂时混浊”。诗人在战火中难免煎熬，受到侮辱，对敌人充满了愤怒，称他们为人群中的狼。但只要不气馁，对未来有坚定的信念，狼们横行不了多久。保持内心的镇定，不因饱经苦难而改变最初的模样，那么“清澈、宁静的湖泊”，“依然晶莹纯净/仍是月光脸庞的镜面/蔚蓝和光明的泳场/指路星辰的浴池”。

最后一节中，诗人的情感达到了高潮，她决心已定，找到了自我，找到了方向，即为民族解放、为祖国和人民奋不顾身地燃烧自己。“天的容颜;岁月啊，旋转吧 /就像早已注定的那般/无论含笑的艳阳天/还是阴霾密布的昏暗/我的光都不会熄灭”。过去所有的悲痛和耻辱都化为勇气，往事里所有的阴影，在“我”的生命中黑沉沉伸延，裹上一个夜又一个夜，然后远去了，葬在昨天的深渊，在“我”找到了自己的那天。已经不怕风雨肆虐，新的事业开始了，新的希望在前面，诗人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这首诗结构严谨，作为题目的“我找到了她”，在文中反复出现，回环往复，一咏三叹。诗歌感情细腻，婉转动人，寓情于景，情理交融，意境的营造有诗情画意，又很有深度，以理性之线贯穿情感脉络。诗中对景物的选择亦十分巧妙，如以暴雨、飓风、雷霆、乌云、狂风等象征敌人的残暴、狠毒、虚张声势，而“郁郁葱葱的新土/丰腴滋润，花团锦簇”，“太阳透过枣椰树/在绿草如茵的园圃播撒/它金色的花束/四月令人惊异的慷慨/有爱情、温暖和春天的艳阳”的场景则如人间仙境，使人神往。

(邵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