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光明的使者

〔意大利〕 米开朗基罗

由你的慧眼，

我看到为我的盲目不能看到的光明。

你的足助我担荷负重，

为我瘦瘘的足所不能支撑的。

由你的精神，

我感到往天上飞升。

我的意志全包括在你的意志中，

我的思想在你的心中形成，

我的言语在你喘息中吐露。

孤独的时候，

我如月亮一般，

只有在太阳照射它时才能见到。

被爱情控制着的灵魂在呻吟中挣扎：

我哭，我燃烧，

我磨难自己，我的心痛苦死了

你带走了我生的欢乐。

(傅雷 译)

米开朗基罗(1475—1564)，意大利伟大的雕塑家、画家、建筑家和诗人，文艺复兴时期的“三杰”之一。他首先是以其体现了人文主义理想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雕像和壁画闻名于世的。他把自己的英雄的思想融注在象《大卫》这样的雕像和西斯廷礼拜堂的壁画之中，却把爱情托付给了诗歌。他的早期抒情诗深受但丁、彼特拉克的影响，到后来诗歌的内容有所变化。米开朗基罗一生写有抒情诗及十四行诗300余首，于1623年出版，名为《诗集》。他的诗歌抨击贵族家族的残暴和奢华，斥责教会的腐化和虚伪，歌颂艺术的永恒，但大多数诗篇还是以歌颂友谊和爱情为主。尤其是写给女友和女诗人的一些爱情诗，已成为他抒情诗中的名篇佳作。

《致光明的使者》是米开朗基罗献给他的学生兼助手加伐里里的一首爱情诗。加伐里里在艺术上很有造诣。看过了这个青年的一些速写后，米开朗基罗对其才华甚为惊叹，便自愿做其老师。所以，这首诗既有对这个学生的称赞，又饱含了诗人的爱，以及这不寻常的爱对诗人一生的重大影响。

“由你的慧眼，/我看到为我的盲目不能看到的光明。”作品一开篇就用“你的慧眼”和“我的盲目”进行对比，对加伐里里的才华大加赞扬，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对这个得意门生的满意之情。接着，诗人又以“你的足助我担荷负重”和“我瘦瘘的足所不能支撑”继续作比较，叙述了加伐里里这个得力的助手给他的事业所带来的帮助。正是在从早到晚形影不离的生活，从春到秋对艺术的切磋中，迎来了爱神的降临，燃起了爱情的火焰。这火越烧越旺，乃至于“我的意志全包括在你的意志中，/我的思想在你的心中形成，/我的言语在你喘息中吐露。”理智的小溪同情感的海洋汇成一股巨大的波涛，真可谓情深意浓。然而，爱情的魔力就在于它既能带给人欢乐，也能带给人烦恼。对诗人来讲，充溢在他的爱情之中的就不是烦恼，而是痛苦了，并且痛苦得令人心碎。首先是难言的孤独，孤独得“如月亮一般，/只有在太阳照射它时才能见到。”其次是心灵的煎熬。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他的言语、他的眼泪、他的欢乐，全都寄托在加伐里里的身上。加伐里里带走了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生的欢乐”。所以，他“哭”、他“燃烧”、他“磨难自己”，那“被爱情控制着的灵魂在呻吟中挣扎。”

如同他的造型艺术作品一样，米开朗基罗的诗歌雄浑、深沉、粗犷、朴实，很有艺术感染力。在这首被罗曼·罗兰称为十六世纪意大利最美的抒情诗歌中，诗人在对爱情的威慑力的刻划中所表现的手法，无不体现出他的创作风格。尽管诗人对学生的爱很难为一般人理解，但那颗在爱情的火焰中挣扎着、呻吟着的痛苦的灵魂，亦使人难泯同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