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

〔智利〕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

天啊，

请闭上我的双眼，

封住我的双唇，

时间纯属多余，

言语全然说尽。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久久没有说话。

目光凝滞象丢失了魂魄，

面色惨白在惊恐挣扎。

经过了这样的时刻，

一切都成了虚话!

他声音颤抖，

我结结巴巴，

忧伤苦闷，

糊里糊涂地回答。

我讲了他和我的命运

注定是血和泪的混杂。

从此后，我知道

一切都成了虚话!

任何脂粉都会在泪水中消溶，

流下我的脸颊!

耳朵听不见声音，

嘴巴不能说话。

在毫无生气的大地上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无论是血红的玫瑰

还是沉默的雪花!

天啊，我不曾将你呼叫，

哪怕是辘辘饥肠，

可现在我却要求你

让我的脉搏停止，将我的眼睛闭上!

请为我遮挡清风，

清风会把他的声音吹向远方;

请让我摆脱烈日，

烈日会驱散他的形象。

请接受我吧，

我满怀激情地前往，

激情满怀! 就像注满洪水的大地一样!

(赵振江 译)

《痴情》选自米斯特拉尔的诗集《绝望》。《绝望》问世于1922年，当时作者已经30多岁，爱情悲剧所留下的感情波澜已经平息。诗人回忆那一段创作经历时曾写道：“在这一百多首诗中，留下了一个淌着血的痛苦的过去，那时连诗歌都淌着血，用以减轻我的痛苦。”没有谁的评价能比诗人发自内心的感受更准确了。不错，《绝望》的基调就是痛苦、哀怨、孤独与死亡。

据推测，这首诗大概写于诗人和恋人关系破裂之际。这是一首被痛苦和绝望炙烤着，混合着血和泪的哀伤之歌。描写了一个为挽救濒于毁灭的爱而做最后努力，结果最终一切归于空白的姑娘，在人生这种感情悲剧面前的绝望情绪。

“天啊/请闭上我的双眼/封住我的双唇”。诗歌一开始像炸弹般猛烈地爆发出这含泪的乞求。时间停滞了，世界仿佛已不存在，看来青年提出要分手已成了定局。四目相对，一个目光呆滞，一个面色惨白，分手既使对一个负心人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讲了他和我的命运，注定是血和泪的混杂”。“姑娘已经预感到这一切。不幸被言中了，青年离开姑娘不久，又被新欢抛弃，终至举枪自杀。诗人为这更惨痛的悲剧所煎熬十多年不能自拔。接着诗人描述了分手时分的神态情绪。耳不能闻、嘴不能说，大地失去生气，“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悲莫悲兮生别离”，“对于一个把爱情视为生命的人来说，此时仿佛是世界的末日。诗人再次发出痛苦的乞求，“让我的脉搏停止，将我的眼睛闭上!”这巨大的哀痛足以将读者击倒。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就不会有这如此强烈的悲痛，没有这样惨痛的经历也写不出这种悲痛。这初恋的悲剧影响了诗人的一生，使其终身未嫁。

诗歌的最后一节出现情绪转向，按常理，此种情境下，当事者除了悲痛外，容易引起的另一种情绪就是恨，所谓因爱成恨。而诗人脱离人类情绪的正常轨道、选择的仍旧是爱。在诗人的心中，爱并不意味着随着爱人的离去而结束，这才是真正的痴情。诗人呼唤，清风不起，烈日消褪，好将他的音容笑貌永留心间，这种痴情旷示亘古，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这首诗具有火山般的激情，炽烈感人，形成了两次感情的高峰。语言自然，毫无雕饰。韵律整齐，音节铿锵，将人生最痛苦时刻的感受挥洒地准确传神，淋漓尽致。结尾一段，诗人思想感情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点出痴之所在，可见诗人结构诗歌的艺术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