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偶尔投在我的窗前的
        是九年前的你的面影吗?
        我的绿纱窗是褪成了苍白的,
        九年前的却还是九年前。
        
        随微飔和落叶的窸窣而来的
        还是九年前的你那秋天的哀怨吗?
        这埋在土里的旧哀怨
        种下了今日的烦忧草,青青的。
        
        你是正在旅行中的一只候鸟,
        偶尔的,过访了我这座秋的园林,
        (如今,我成了一座秋的园林)
        毫无顾惜地,你又自遥远了。
        
        遥远了,远到不可知的天边,
        你去寻,寻另一座春的园林吗?
        我则独对了苍白的窗纱,而沉默,
        怅望向窗外:一点白云和一片青天。
        窗,使我们看到外面的世界。李广田的《窗》,使我们看到的却是他自己的内心世界。这是一首伤感的爱情诗。萧瑟的秋风吹着枯叶,诗人坐在窗前。忽然有谁从窗前走过,轻轻地。但诗人的心却被这轻轻的脚步震得摇晃起来。这是他九年前深爱着、如今还不曾忘怀的姑娘啊,这怎不教诗人伤感惆怅?!整首诗就在这情感强烈动荡的瞬间结胎成形了。一方是“偶尔走过”,一方是日思夜想;一方是“寻找春园”,一方是深陷秋林;一方是“毫无顾惜”地走了,一方是独对苍白的窗纱沉默。这就在鲜明对比的基础上道出了自己的满怀痴情和微微的幽怨。那只“候鸟”般的姑娘是不值得留恋的!这是我们局外人的想法。深陷于爱情中的人是痴傻的,因着这痴傻,我们更加受到了感动,“无情对深情”,呜呼!
        这首诗的构思非常巧妙,诗人抓住了旧日情人从他窗前闪过的一刹那展开诗思,使这短暂的物理时空,成为漫长的心理时空。如果要是没有这被捕捉住的一瞬间的“定格”,这首诗的感情真不知得有多大篇幅才能容得下。另外,这首诗还抓住了“不变”和“变”来展开诗思。“我”的爱没有变,你的心却变了;绿纱窗还是九年前的,但它的颜色却变了(这是诗人暗喻自己的心疲惫,死寂了);“我”秋的园林还是依旧, “候鸟”的你却飞向“另一座春的园林”了;白云和青天没有变,但“我”的心绪却是愁云残雾的啊!第三,这首诗有某种戏剧化因素。窗前一闪而过旧日情人的身影,是一个凝聚了矛盾冲突的瞬间。诗人让这种矛盾冲突在自己内心展开,采取内心独白的方式,而对方并不知道,这就增加了诗作的悲剧感。就像我们看戏剧,有些情况,只有矛盾的单方和观众心里清楚,而矛盾的另一方却由于各种原因不能诉之,这无疑使我们更心酸,更充满温柔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