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妪

【原文】

 

彭城刘颇，常谓子婿进士王胜话，三原县南董店，店东壁，贞元末，有孟妪，年一百余而卒。店人悉曰张大夫店。颇自渭北入城，止于媪店。见有一媪，年只可六十已来。衣黄绸大裘，乌帻①，跨门而坐焉。左卫李胄曹，名士广。其妪问广何官，广具答之。其媪曰：“此四卫耳，大好官。”广即问媪曰：“何以言之？”媪曰：“吾年二十六，嫁于张詧为妻。詧为人多力，善骑射。郭汾阳②之总朔方，此皆部制之郡。灵夏邠泾岐蒲是焉。吾夫张詧，为汾阳所任，请重衣赐，常在汾阳左右。詧之貌，酷相类吾。詧卒，汾阳伤③之。吾遂伪衣丈夫衣冠，投名为詧弟，请事汾阳。汾阳大喜，令替缺。如此又寡居一十五年。自汾阳之薨，吾已年七十二。军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茕独④，遂嫁此店潘老为妇。迩来复诞二子，曰滔，曰渠。滔五十有四，渠年五十有二。”是二儿也，颇每心记之。与子婿王胜，话人间之异者。（出《乾鐉子》）

 

【注释】

 

①帻（zé）：又称巾帻。古代中国男子包裹鬓发、遮掩发髻的巾帕。

 

②郭汾阳：即唐朝名将郭子仪，他曾经受封汾阳王。

 

③伤：伤心，伤悼。

 

④茕独：孤独。

 

【翻译】

 

彭城的刘颇，曾经对他的女婿进士王胜说，三原县南董店的东面隔壁，贞元末年有一个姓孟的妇人，活了一百多岁才死。这个店人们都叫它张大夫店。刘颇从渭北入城，住在老妇人店里，见有一位老妇人，年龄约摸六十来岁。她穿黄绸大裘，戴黑头巾，跨门坐在那里。左卫李胄曹，名叫士广，那老太太问李士广做什么官，李士广一一回答。老妇人说：“这是四卫呀，很好的官。”李士广就问老妇人：“为什么这么说？”老妇人说：“我当年二十六岁，嫁给张詧为妻。张詧这个人很有力气，善于骑马射箭。郭子仪总镇朔方，这都是他的部下辖制的郡，灵、夏、邠、泾、岐、蒲都是。我丈夫张詧，就是郭子仪任用的人，受到过许多赏赐，常在郭子仪的左右。张詧的相貌和我特别相似。张詧死后，郭子仪伤悼他。我就穿戴了丈夫的衣冠，假扮张詧的弟弟，请求到郭子仪身边做事。郭子仪大喜，让我顶替了空缺。这样我就又寡居了十五年。郭子仪死时，我已经七十二岁。军中连连奏请让我兼作御史大夫。我忽然觉得孤独，就嫁给这个店潘老汉为妻子。近来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潘滔，一个叫潘渠。潘滔五十四，潘渠五十二。”这两个儿子，刘颇常常在心中记起。他和女婿王胜述说着这人间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