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和达摩衍蒂(节选)

〔印度〕 广博仙人

森林之王啊!

倘若你不将那罗告诉我，

请吃掉我，兽之佼佼者!

请为苦痛的我把忧愁解脱!

众山之泰斗啊! 因为你有

成百个山峰触摩昊昊苍穹，

在这座险恶的森林之中，

你也许见到那罗的身影!

什么时候我才会聆听到，

尼奢陀国王的言谈话吐?

——它甜蜜可爱似莲花，

如云中雷音，宛然甘露。

几时我会听到高贵的国王，

呼唤——毗德尔跋的公主!

那话音闪光神圣昂扬，

能排解我的百结愁肠。

请你们诸位一体知悉，

我乃是王中雄牛之妻，

名字就叫作达摩衍蒂，

焦思渴想见到我夫婿。

倘若再经过几夜几天，

仍不见国王那罗之面，

我就从身驱解脱出来，

让灵魂去与终结相连。

无忧树啊，见喜树啊!

请你让我无忧无愁苦!

那位国王你一定看见，

忧惧和磨难他都消除。

若愁怀排遣我即走一边，

无忧树啊，请你这样办!

通过解除我的忧心忡忡，

无忧树你做到实有其名!

(赵国华 译)

《那罗和达摩衍蒂》(即《那罗传》是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的另一个独立完整的优秀插话，是一部出色的古典叙事爱情诗。它在印度家喻户晓，流传至今，历久不衰。德国伟大诗人歌德曾将它与迦梨陀娑的《沙恭达罗》、《云使》相提并论，挥笔作诗曰：

我们还要知道什么更优秀的东西，

沙恭达罗、那罗，我们必须亲吻;

还有“弥伽杜陀”，这云彩使者，

谁不愿意把它放进我们的灵魂?

《那罗和达摩衍蒂》全诗约900颂，29章。其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描述那罗和达摩衍蒂的爱情故事。

国王那罗由天鹅作媒，与某国公主达摩衍蒂互相倾慕。公主的父亲见女大思嫁，决定为她举行选婿大典。众国王和四位天神以及那罗齐去应征。

路上，四天神要那罗做传信使者，去向达摩衍蒂转达情意。那罗入宫与公主相见，忠实履行使者职责，但达摩衍蒂执意爱那罗而坚拒天神。

在选婿大典上，四位天神均变作那罗模样，达摩衍蒂以其对那罗的忠贞，巧妙地认出那罗，选他为婿，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个恶神也赶来参加选婿大典，闻知公主已拒天神选凡人，决定破坏这桩良姻。

恶神在那罗国内住了12年，终于找到机会挑拨那罗的兄弟与那罗掷骰子赌搏。那罗因恶神潜伏在身，受到迷惑，不顾臣民和妻子的忠告，掷骰子连连失利，输掉了国土和一切财产，夫妻被迫双双逃往森林。

在森林中，那罗趁妻子熟睡的功夫独自走开。公主醒来哭寻丈夫，后来流落一国京城被王太后收留，当了宫娥。那罗在一次森林大火中救出一条大蛇，他被蛇咬了一口后改变了形象。蛇指点他到一位国王那里去当车夫和厨师。那罗依计而行，且日夜思念妻子，愧悔交加。

达摩衍蒂的父亲派婆罗门四处寻找公主和那罗，一位婆罗门凭达摩衍蒂的眉心红痣找到了她。公主归国后又派婆罗门四方传播隐语，寻访那罗。婆罗门向公主秉报说发现一个丑陋的车夫能回答隐语，公主遂再派婆罗门去诈说她要举行再嫁的选婿大典，而期限只有一天。

那罗侍奉的国王慕名要去应选，那罗闻讯疑虑不安，随国王前往，并以神奇的驭马术同主人一天之内抵达遥远的目的地。路上，国王为了学会驭马术，把自己精通的掷骰子赌术教会那罗。藏在那罗身上的恶神这时也被蛇毒驱走。

达摩衍蒂从驭马术上认出了那罗，但那罗的形象变了，于是又派宫娥前去观察和试探，并叫一双儿女去见他，甚至亲自当面责备。

最后，那罗的误会终于冰释，现出真面目，夫妻团圆，那罗又以新学会的赌术赢回国土和王位。

从思想内容来看，《那罗和达摩衍蒂》具有鲜明的进步性。诗人在这里突出了天神和凡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无论天神或恶神都想从国王那罗那里抢夺人间最美好的爱情。为此，诗人毫不留情地对他们凶恶和阴险的嘴脸进行深刻的揭露。在诗人笔下，天神和恶神无疑是当时社会奴隶主贵族的艺术形象，而国王那罗和公主达摩衍蒂则以车夫、厨师和被流落的宫娥的角色出现。这种艺术构思显然是为社会现实斗争服务的。试问，诗人通过揭示天神和恶神是不幸和苦难的祸根，通过为受难的凡人铺陈了美好的结局，岂不意在表达人民大众要求改变现有社会境遇的良好愿望吗?

从艺术风格看，诗人塑造女主人公达摩衍蒂的形象尤为成功。在描写那罗与达摩衍蒂这场悲欢离合中，与那罗相比，诗人对达摩衍蒂用墨更多，感情更强烈。这里节选的几颂诗即通过达摩衍蒂孤身在森林中哭寻丈夫，把她的悲惨可怜之状描述得淋漓尽致，更把她的急切殷忧之情抒发得凄楚动人。当那罗不告而辞离开妻子后，达摩衍蒂内心极度悲伤。诗人紧紧抓住深山老林幽深僻静的镜头，摄下了女主人公呼天喊地的图像。她问狮(第1颂)、问山(第2、3、4颂)、问仙人(第5、6颂)、问树(第7.8颂)……一边询问丈夫的下落，一边抒发自己的一片深情。诗人运用这种即景抒情的艺术手法，创造出别开生面的情感表达方式，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总之，诗中的达摩衍蒂是那样的美丽善良、聪慧过人、勇敢坚定、忠贞不渝，这一高大的艺术形象一直是印度人民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化身，引发整个社会对妇女的苦难、勇敢、智慧的同情、钦佩和尊重。

最后，顺便提一下，诗中达摩衍蒂举行选婿大典的构思，大概与中国传统戏曲中王宝钏登绣楼抛彩球的情节相仿，我们读来自有一种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