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的城

         从你的灵魂的窗子望进去,
        在那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
        我看见了无消防队的火灾的城
        和赤裸着的疯人们的潮。
        
        我听见了从那无限的澎湃里
        响彻着的我的名字,
        爱者的名字,仇敌们的名字,
        和无数生者与死者的名字。
        
        而当我轻轻地应答着
        说“唉,我在此”时,
        我也成为一个
        可怕的火灾的城了。
        诗人对事物的感知具有多重的度数,诗歌表达的从来不是一个推论性的思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它始于生命,作用于我们的生命。诗歌最高的真实乃是这种生命感觉的真实,它穿透事物的表面,直接深入到它的核心本质。
        《火灾的城》就是生命感觉真实的诗。诗人通过自己的生命感觉到了另外的生命,这种感觉与原有的物象不同了,但它更真实更内在。
        “从你的灵魂的窗子望进去,/在那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我看见了无消防队的火灾的城/和赤裸着的疯人们的潮。”灵魂的窗子,是指对方的眼睛。这对方,可能是诗人的一个朋友。朋友的眼睛是“深邃黑暗”的,这是写实,而下面就完全摆脱了视觉的真实,而专注于生命感觉的真实了。诗人在朋友的眼睛——灵魂的窗子里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火灾的城和赤裸着的疯狂的人群。那是朋友的生命意志在燃烧,它以不可扑灭的力量震慑着诗人的心。“火灾的城”这个意象显然与眼睛本身没有直喻性,但它从精神实质上却深入到了朋友灵魂的极点。我们被诗人这个奇特的意象征服了,我们相信,这是惟一的意象!惟一的生命的真实!
        在那疯狂地燃烧的火灾城里,凝聚着朋友对世界全部的爱和恨,它响彻着庄严的爱的呼唤,爆裂着刻骨的恨的火舌:“无数生者与死者的名字”, “爱者的名字,仇敌们的名字”,“我的名字”都在这永恒的一瞬间燃烧起来。整体性的生命里,彼此矛盾、冲突的感情,从来都是一起到来的,正是这永远无法“消防”的生命之火,使人变得坚定、纯粹、庄严。诗人为朋友滂沛的生命力感激动了,他领悟了真正的人生就应该是这么炽热,这么自由。于是,他应和着朋友的呼唤,也点燃了自己生命意志的火灾的城。
        “火灾的城”这个意象,不是建立在可有可无的比喻上的,它是诗人纯粹内在感情和感觉的综合体,是生命本身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