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演出

         要我们用爆竹来表示喜悦,
        要我们悬挂旗子来表示庆祝,
        要我们举起手来向你欢呼;
        你笑着,来扮演这最后一场杰作。
        
        记忆和理性是一对孪生子,
        我们也曾学习着忘却:
        把十年的血仇和着泪咽下去,
        捧住你,支持一个生死的搏斗。
        
        自从你背叛了人性和你的诺言,
        旧日的疮疤又复在我们心头绽开,
        贪婪的欲望你只能完成一半,
        这出单调的闹剧由你拼凑的班子
        
        簇拥着你登场,多堂皇的戏码呵。
        爆竹、悬旗、欢呼,你明白
        这掩压不住四周的风声雨声;
        你痉挛的笑,笑得发抖。你明白
        
        我们是用绳子拴来的观众,
        以充血的眼睛来欣赏你
        最后一段演技,亿万个
        呼号和掌声,在我们召唤里等待。
        1948年4月,国民大会“选举”蒋介石为总统,此会过后政府强迫人们庆贺。这是一出伪剧,人们的心里是清楚的。这首诗写于1948年5月,诗人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专制统治下《最后的演出》了:我们“召唤”和“等待”的新中国已经从海面升起它新鲜的巨影。
        这首诗在艺术上有两个特点,我们应加以注意。其一,诗人不用第三人称的“他”来代蒋介石,而用了第二人称的“你”。这样做的用意在于直接性强,仿佛诗人和“你”短兵相接,使“你”无处避身。同时,还决定了读者在更大程度上“投入”诗歌,他们再不是局外人,面对“你”,读者和诗人站在精神和感情的共同基点上。而如果用“他”,则置读者于诗之外,就只有阅读和接受的份了。另外,这种近距离的格斗,可以使感情和观察的事件不受限制。诗人可以看到“你”“痉挛的笑,笑得发抖”的细节含义,仿佛“你”就站在面前的讲坛上,充任这场伪剧的主角,而“我”则站在台下的近处,看着“你”的“最后一段演技”,一切都逃不过“你”面前的这双眼睛!这首诗的第二个特点是结构感强。诗人对东方式的独裁者是有刻骨仇恨的,但他并没有铺张笔墨去历数其罪状。而是紧紧围绕着某一特定场景(“最后的演出”的舞台)来展开诗思,环环紧扣这 一事件,不枝不蔓一气贯注地完成了诗的主题。有这一核心点,诗中“单调的闹剧”、“堂皇的戏码”、“用绳子拴来的观众”、“以充血的眼睛来欣赏你”,都显得准确、有力、集中,使我们联想到了整个中国这更大的舞台。这首诗之所以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显然得利于诗人对结构感的重视。我们常常说,“诗是战斗的武器”,这句话在今天要重新加以诠释。无疑,有一部分诗是战斗的,但它的前提一定要是“诗”,而不是“武器”。诗的战斗性应该是与精湛的艺术性联为一体的,它不是分行排列的标语口号。《最后的演出》就是这样思想与艺术相映生辉的佳品。试想,如果去掉了它巧妙的构思和精严的结构,它还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艺术魅力和战斗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