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李

〔美国〕 爱伦·坡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有个王国靠近海滨，

你或许会认识一个少女

名字叫做安娜贝尔·李——

她活着别无其他心思

只要同我相爱相亲。

从孩提时期我同她

就住在这王国海滨，

我俩情同手足超过一切情爱——

我同我的安娜贝尔·李——

我们的爱情纯真至诚

连带翼的神灵也忌妒万分。

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

在这王国的海滨，

夜空中从云端度卷来一阵狂风

冻坏了我的安娜贝尔·李;

她的出身高贵的亲戚不由分说

从我手边夺走了安娜贝尔·李，

将她囚禁在坟墓里

在那王里的海滨。

天庭神灵的生活本不那么惬意，

他们妒忌我和安娜贝尔·李——

是的，祸端由此而生(人所皆知事情发生在王国的海滨)

来自云端的一阵风那般凄厉

冻死了我的安娜贝尔·李。

可我俩的情深超过了一切爱情，

比年轻人更坚定——

比聪明人更永恒——不怕天上神灵不惧海底恶鬼，

我的灵魂无法分离——

同我的美丽的安娜贝尔·李。

每当皓月当空我总要梦见

安娜贝尔·李可爱的倩影;

每当星斗升天我总会看到

安娜贝尔·李动人的眸子;

就这样，我整夜安息在她身旁——

我的爱人，我的心肝，我的生命和我的新娘

她的墓穴就在海滨——

在那海滨的墓穴里。

(文楚安 译)

爱伦·坡(1809—1849)，19世纪美国著名诗人、小说家和批评家。他的一生，是颠沛流离，坎坷短暂的一生。他从小就失去父母，被一位商人所收养。1811年，他随养父母去英国。1815—1820年，他在伦敦郊区的一所小学读书。后来，他重返美国，入弗吉尼亚大学学习，但没能毕业。他参加过美国陆军，曾被选送到西点军校受训。1831年因故被校方开除。1835年，他同表妹维吉尼亚·克莱姆相爱成婚。但这场唯一给他带来温暖的婚姻又以悲剧告终。爱伦·坡才华横溢，却只能卖文糊口，他的作品文采飞扬，却不为世人所赏识。这种种不幸的遭遇，反映到他的诗歌创作上，就表现出一种古怪、奇特和病态的色彩以及忧郁和绝望的情绪。这首情调哀婉、如泣如诉的《安娜贝尔·李》就是他上述情感的自然流露。

这是一首悼念妻子的诗。诗中所描写的安娜贝尔·李被批评界看作是爱伦·坡妻子的化身。他的妻子叫维吉尼亚·克莱姆，是他的表妹，年龄上比他小很多。但两人痴情相爱，不计生活的艰辛。1847年，这个柔弱的女人在贫病交加中含恨早逝。爱伦·坡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两年后便悄然离世。这首发表于1849年的诗，可算是诗人所留下的最后一篇佳作。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王国靠近海滨。”诗人用童话式的语气开头，似乎要向读者讲述一个久远的、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从而一开篇就给人一种神奇和亲切之感。接着，诗人又以推荐的口吻，引出了作品的主人公——他爱妻的化身“名字叫做安娜贝尔·李”。他们“相爱相亲”，“活着别无其他心思”。他们“从孩提时期”就“情同手足超过一切情爱。”他们的“纯真至诚”的爱情，竟使“神灵也忌妒万分。”诗人通过讲述这个发生在“海滨王国”的美妙故事，尽情地抒发了对那段爱情生活的甜蜜回忆。然而，好梦不长，美景难再，“夜空中从云端席卷来一阵狂风/冻坏我的安娜贝尔·李。”诗人描述了贫病交加的生活对爱妻在身体上的摧残。“她的出身高贵的亲戚不由分说/从我手边夺走了安娜贝尔·李。”诗人揭露了旧的道德势力对爱妻的迫害。“来自云端的一阵风那般凄历/冻死了我的安娜贝尔·李。”诗人控诉了黑暗和邪恶，对爱妻的扼杀。爱妻离去了，可诗人的灵魂却无法同她分离、因为他们的“情深超过了一切爱情。”所以，“每当皓月当空”，他总要梦见爱妻的“倩影”。“每当星斗升天”，他总会看到爱妻“动人的眸子。”他要同妻子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这首诗既是对黑暗和邪恶的控诉书，亦是生死之恋的表白书，也是诗人向自己短暂一生的告别书。全诗情节平缓，情调哀切，而情感则异常炽烈。诗人把自己一生中的那场永远怀念的爱情和婚姻，置于子虚乌有的童话王国之中，既使他们的爱情增加了神奇的色彩，同时也以此衬托出了时代的黑暗，从而表明了诗人对现实的悲观绝望和对天国之爱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