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

         请还给我那扇没有装过锁的门
        哪怕没有房间也请还给我
        请还给我早晨叫醒我的那只雄鸡
        哪怕被你吃掉了也请把骨头还给我
        请还给我半山坡上的那曲牧歌
        哪怕被你录在了磁带上也请还给我
        请还给我
        我与我兄弟姊妹的关系
        哪怕只有半年也请还给我
        请还给我爱的空间
        哪怕被你用旧了也请还给我
        请还给我整个地球
        哪怕已经被你分割成
        一千个国家
        一亿个村庄
        也请你还给我
        《还给我》一气用了六个排比句,如层层猛烈的浪头冲击着我们的心。这是诗人用灵魂、用血、用骨头一齐呼喊的声音,它不仅是理性的抗议,也有生命底层那意志的冲动。仿佛诗人是个披发浪人,拼命敲打着异化现实顽固的门环,拍得自由的血霞光般飞溅!
        那么,诗人在这里要求“还给我”什么?还给我自由、幸福和爱!还给我人性共同的理想!但是,这些东西并非唾手可得,它们不是被异化现实把玩得温温吞吞,就是已经消逝掉了。即使如此,诗人仍然那般执着。自由的抗争,生命的意义,从来都不取决于目的的物质实现,而是不停息地为着这目的斗争的过程。就像西绪弗斯的宿命一样,明知巨石永不能推到山巅,但并不曾松懈。正是在与生存的艰难抗争中、残酷的相持中,人才找到了他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这显然是表层价值之上的深层价值!这首诗的撼人之处还在于,诗人是彻底悲观的抗争者。这里的悲观不同于那种浅薄无力的伤感,而是一种对现实生存的清醒估计。这就从根本上超越了天真浪漫的理想主义,而进入深刻的更高意义上的悲壮感。尽管没有房间,他仍不放弃那扇“没有装过锁的门”;尽管自由思想的雄鸡已被吃掉,他也要要回英雄的“骨头”;尽管幸福的牧歌已被篡改,他必得追回这变调的声音……苦难从来都是新生的必须代价,这首诗消解了对生命的幻觉成分,直接刺人原初的本质,一扫可怜的遁世态度,直陈了一个在异化现实中站稳生命的根的青年的浩然正气。这是每一个历尽沧桑的人赢取最终希望的基本方式。
        这首诗的意象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审美”的,而是“审丑”的。这里,“丑”的是那种扼杀自由、爱、人类大同的邪恶力量。但正是在对这些东西的批判中,我们看到美庄严耸立起来——那是人类的良知在闪耀!是抒情主人公冷峻的形象在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