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垃圾 [德国]卡施尼茨

我的诗

乱涂在笔记本里

扯碎　乱扔

装上新的四肢

画上蓝线红线

缀满金银箔

剥下金银箔

只有一个个贫乏的单词

最后全被揉成一团

从手中进入垃圾箱

在次日早晨

被车子隆隆地运去

只有两三个字

在烟尘中飘舞

在阳光里闪闪发光。

(钱春绮　译)

【赏析】

《清除垃圾》是一首简洁自然、短小别致的诗作，诗人以生活中的一个细节给我们展示出另一种风趣，促使我们去对“诗歌”、对“写作”进行另一番思考。

从诗歌一开始，诗人表现出对于诗歌创作活动的怀疑，甚至是一种很无奈的态度：“我”的诗乱涂在笔记本里，而后又把这些涂满文字的笔记本撕碎、扔掉。它们突然像被装上新的四肢，在空中飞舞，再给它们画上蓝线红线，缀满金银箔。但当剥下这些金银箔之后，它只剩下一个个贫乏的单词。在此，诗人为什么对自己所创作的作品，表现出如此的不屑和轻蔑?她难道是怀疑自己所写的诗作不够令她满意，还是对“诗歌”自身产生了不信任?她给它们进行装饰，给它们装上新的四肢、画上蓝线红线、缀满金银箔。但这一切装饰对于这些“诗作”来说又都是毫无意义的。对于这方面的思考，理应成为理解本首诗歌的关键。

第二节的内容紧接着展开。那些被撕碎扔掉的纸片，最后被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箱。次日清晨，这些纸团被前来运送垃圾的车子隆隆地运走。而正是在这样一个“清除垃圾”的过程中，诗人却有一番惊奇的发现。在那些垃圾被运走的一刹那，她仿佛突然像置身于一种幻觉之中，感觉有两三个字在烟尘四起的空中飘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一刻的惊奇发现耐人寻味，如果说她在前面还是对自己的“诗作”全盘否定的话，那么在此，她似乎又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从全诗的这个结尾来看，诗人并不是在展示自己心中的喜悦，而更多的是在揭示自己心中的一丝悲叹。这一点从诗人的遣词造句上可以看出来，“只有”一次把诗人充满失望的心理特征充分展现出来。在整首诗的最后，诗人留给读者的是一个苦涩的微笑。

整首诗作在简朴的形式中蕴含着诗人独特的思考。首先，她对于自己的诗歌写作表现出一种不信任的态度，她要毁坏自己所有的诗作。因为无论给它们进行多么美好的装饰，都无法掩盖它们只是一个个贫乏的单词、一个个空洞的符号。对此，诗人透露出来的更多是对“写作”的怀疑，所以才出现“清除垃圾”这一行动。但在最后，诗人笔锋一转，以神奇的发现结束诗作。她似乎在告诉读者，“写作”本身就是一种不断修正、不断提高的过程，或许只有你以一种“清除垃圾”的姿态去对待自己的每一首诗作，才能发现作诗的真谛，找到生活中一些闪光的瞬间。诗人的这种认识无疑是独特而深刻的，对文学创作活动也有一种很强的实践意义。同时她把诗作视为垃圾，全部毁掉，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创作根本不能满足现实的需要，根本不能深刻而全面地揭示现实问题，而只能做一些无关痛痒的浅吟低唱。所以，诗人在这里的思考已经透露出对写作的某种局限性和未完成性的认识。

卡施尼茨的作品往往带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作为一个女性诗人，她总能通过一些细微之处抒发心理的一种瞬间感受，而就是这些瞬间的感受蕴含着诗人敏锐的洞察力和观察力。通过阅读这首《清除垃圾》，我们能深刻感受到这一点。此外，这首诗在语言上，追求口语化，以简单直白为主，不用过多的修饰语，不堆砌辞藻。诗人追求一种散文化的自由文体，不讲究格律和押韵，犹如一首自由简练的短歌。

(李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