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充正言

        

·刘义庆·

         王含作庐江郡,贪浊狼籍。王敦护其兄,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
        

〔选自《世说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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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敦,是晋元帝时显赫一世的权臣,总揽征讨之事,为镇东大将军,后又辅佐政事。他的兄长王含,凭借他的势力飞黄腾达,为人贪婪残暴,任庐江郡(今皖、赣、鄂、豫交界一带)刺史时,声名狼籍。王敦一天与众人谈到他的兄长王含,有意加以庇护,在坐的人明知王含“贪浊狼籍”,但迫于王敦的权势,在王敦的面前谁敢有所非议?满座中,唯有何充敢于直言:“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一个“异”字,当众揭穿了王敦的谎言。这个“异”字,包含着十分丰富的事实根据,作为庐江人,是深知作庐江郡的王含的为人的,深知他的贪婪,深知他的昏乱,深知他的专横……何充的正义言辞犹如一声惊雷,使满座悚然,也惊哑了王敦。当时何充是王敦的幕僚,作为下属的何充,如此顶撞上司,其后果之不堪,是可以想见的。何充出言,举座哑然。王敦深知兄长官声不佳,蓄意掩饰,不料被何充拆穿,虽恼怒而又羞惭。座中人们一方面害怕王敦会恼羞成怒,大发淫威,一方面又都为何充捏一把冷汗。而何充在“旁人为之反侧”时,却“晏然,神意自若。”这种坦然,无所畏惧的表现,与众人的惴惴不安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富于正义感而又胆魄过人的人物形象在众人的陪衬下显得那样高大,那样突出!
        就在这样一个聚会的特定环境中,作者抓住何充富有个性的一句话,一种神态,刻画了何充这样一个正气凛然,不畏权势的人物形象。
        《世说新语》这类轶事小说,多记载魏晋名流的遗闻逸事,崇尚士大夫的高雅飘逸的风度和神韵。每篇文章大都不在故事性如何,却注重通过一言、一行、一神态,甚至一瞬间人物的变化来表现人物的神韵。“何充正言”一文,篇幅短小,仅数十个字,也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却把何充这样一个士大夫的正直气概和高雅风度表现得非常鲜明突出。文章只写了何充的一句话:“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对于王敦庇护作恶多端的兄长,何充是正言揭露,正气凛然。可他的凛然正气和不畏权势又不表现为明火执杖,而只是含而不露,棉里藏针地说“异于此。”既表现了自己是非分明的原则,又表现出优容高雅的风度。这就是传神之语!写何充的神态,也是传神点睛之笔:满座“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好一个坦诚泰然的态度,这正是人物品貌的精髓所在。描写人物,能抓住这一富于个性特征的神态表现,当然成功。
        “何充正言”犹如中国的写意画,笔墨简炼,决没有铺述和议论,只是在传神的部位加以勾勒点染,从而收到感人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