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英国〕 哈代

我思念的女人，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一声声在把我呼唤，呼唤，

说你不再是与我疏远时的情景，

又复是当初我们幸福时容颜。

真是你的声音吗?那么让我看看你，

站着，就像当年等我在镇边，

像你惯常那样站着：我熟悉的身姿，

与众不同的连衣裙，一身天蓝!

也许，这不过是微风朝我这边吹来，

懒洋洋地拂过湿润的草地，

而你已永远化为无知觉的空白，

无论远近，我再也听不到你?

我的周围落叶纷纷，

我迎步向前，步履蹒跚。

透过荆棘丛渗过来稀薄的北风，

送来一个女人的呼唤。

(飞白 译)

托马斯·哈代(1840—1928)，英国作家。生于没落的贵族家庭，做过建筑师助手。六十年代转入文学创作。长篇小说《苔丝》和《无名的裘德》是他的代表作。晚年放弃写小说而转入诗歌创作。他的诗编为八集，共九百一十八首。形象鲜明，情景交融，以浓郁的悲剧气氛渲染了苦难时代的色彩，显露了作者的创作个性。哈代与埃玛·拉维尼娅·吉福得于1870年邂逅相遇，四年后，埃玛成了哈代的妻子。由于《苔丝》和《无名的裘德》的成名，使一向笃信宗教的爱玛确信，哈代已在宗教上和道德上堕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从此二人长期婚姻不和。埃玛于1912年11月病逝。生前二人未能做到相亲相爱，互相谅解，死后，哈代却全身心地爱上了亡妻。于是从1912年12月起就连续不断地写诗怀念埃玛，被称为“埃玛组诗”。不仅如此，他还亲自设计埃玛的纪念碑，每次外出旅行，都要寻觅埃玛的足迹，重温昔日的恋情，并在晚年立下遗嘱，要和埃玛安葬在一起。《声音》这首诗就是作者对昔日爱情的追恋。

作者以“声音”为题，是独具匠心的。第一句，诗人对妻子的深深的怀恋便跃然纸上，接着写出他听到了妻子的呼唤。这样就把妻子从遥远的幽冥世界，唤到读者面前，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后两句回忆了当年他们依偎相伴，欢声笑语，共度时光的两个甜蜜的情景，把妻子的音容笑貌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样，第一节中的“声音”与其说是来自亡妻，莫不如说出发自诗人肺腑，令人心碎的呼唤，是诗人对亡妻千呼万唤的心声。

第二节开头“真是你的声音吗?”一个问句把诗人对妻子的绵绵恋情和此时刻他多么想幻梦成真的心理自然地流露出来。他要看看她，要亲身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像“当年等我在镇边”，那“熟悉的身姿”和“与众不同的连衣裙”都清清楚楚，伸手可触。此时展示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淡淡的风景画：蓝天白天，碧草青青，乡村小镇，大路旁边 立着一个盼夫归来的少妇。而那“一身天蓝”又给人一种“白云一片去悠悠”的感觉，一下子从诗情画意中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读者追随着“声音”由远到近，由听觉到视觉，由朦胧的回忆到清晰的身影，使妻子的形象呼之欲出。

然而，一阵微风吹来，“拂过湿润的草地”，裹着沉沉的潮气，掠走路边的爱妻，一切都不存在了，留给诗人的是孤寂、凄凉、悲楚和一片空白——妻子早已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了。这本是不容怀疑的真实，但诗人却用“也许”一词来描绘他已完全沉浸在往日的追忆之中，以及生死茫茫，天各一方的感觉袭向身来的心境。再看周周已是落叶纷纷，北风阵阵，诗人孑然一身，情与景合，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呼唤”。而这个声音是纤细的、微弱的，哀婉的，借写妻子的声音以寓自己的思念之情。既照应了开头，又给读者以余音袅袅、哀思缕缕的审美感受。

此诗感情浓郁真挚、构思独特别致，读来感人肺腑显示了作者极高的诗歌创作才能。在内容上诗人对爱情的专一，笃诚也是值得称道，堪称佳话的。